若杜預這「未卜先知」的老頭,演砸了,讓他曹丕丟人現眼,不消說一會就讓許褚拖下去四十米大刀嘎擦了。
杜預與弄玉的目光,隔著十丈高的鳳台,微微碰觸。
弄玉輕咦一聲,頗為錯愕。
弄玉身邊侍女奇道:「公主,這老頭有什麼不對嗎?」
弄玉搖搖頭。
她心中卻在暗暗稱奇:「從未遇到過一位老人家,眼神如此獨特,氣質如此別致。」
弄玉作為樂府四大家,感知極其敏銳。
藝術家觀察世界,總是與普通人不一樣。
秦帝、曹丕看到的杜預,只是一個垂垂老者,但弄玉卻會觀察此人的氣質、眼神和秉性,看到杜預穿越者,與這世界原住民格格不入、不同之處。
秦帝冷淡道:「你代替魏王,進獻給弄玉者,不是財寶,不是城池,也不是文寶,那又是什麼呢?」
大宋才子魏宗萬,突然出列,大聲道:「在下不才,有一篇文,獻給弄玉公主【思美人】!懇請秦帝、公主凝神,為我側耳聽。」
截胡,赫然又見截胡。
曹丕大怒:「你是什麼東西?公主正在接受本王的獻禮,你後面排隊去。」
魏宗萬儀表堂堂,玉樹臨風,貌如潘安、面賽宋玉,果然一副好賣相,向前一步昂首道:「魏王豈能嫌貧愛富、以家世取人?我魏宗萬乃是大宋第一才子,也有一首詩,想給公主!」
弄玉聲音淡淡傳來:「魏公子,只管念來。」
魏宗萬得意瞟了杜預一眼,充滿截胡的快/感。
曹丕急眼了。
他兩張王牌,一張十座城,被吐谷王子百座城池打爆,一張「宋佳霖」這老頭三寸不爛之舌,又被魏宗萬截胡了?
但魏宗萬是弄玉公主很喜歡的一位作者,他又不好怒斥毆打之,只能幹著急。
魏宗萬走出一步,傲然道:「【思美人賦】!」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
才氣,干雲。
第一句,便出鄉了。
杜預默然。
該說不說,魏宗萬這大宋才子,確實有兩把刷子。
光是這【思美人賦】,便頗有才氣。配合上他名震天下的才氣,還有一張賣相不錯的帥臉,還真有貌比潘安,顏如宋玉,才比子建,富比石崇(划去)的四大才子架勢。
聖元女子擇婿,有這麼一句:「潘安之貌宋玉情,嫪毐之陽項王雄」。
而魏宗萬,至少符合前兩項,顏值能打,又有才。
至於是否有嫪毐之「大/陰人」「陰關桐輪而行」(用**轉動桐木車輪)的本事,是否有項羽祖上項王的本事,那就不知道了。
但毫無疑問,魏宗萬一出手,便牢牢吸引了全場所有女子,包括阿房宮全部妃嬪、宮娥的美目,更吸引了包括秦帝、張儀、曹丕、吐谷王子在內所有男人的不屑與怒火。
標籤,就是「小白臉」。
魏宗萬也知道,自己境遇不妙,一旦無法吸引弄玉公主的注意,就萬劫不復,很容易走不出函谷關,使勁渾身解數:「媒絕而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
這首思美人賦,是他魏宗萬冥思苦想、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數月閉門不出,才費盡苦心寫出來的,就是來迎娶弄玉的王炸。
昔日,半聖司馬相如憑著一篇【文君賦】,成功騙到頂流白富美卓文君,成就「白手不成,白臉起家」傳奇,他魏宗萬為何不能複製這一成功?
魏宗萬更是兩眼放光道:「蹇蹇之煩冤兮,陷滯而不發。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達。願寄言於浮雲兮,遇豐隆而不將···」
這首漢賦,通篇體現出一個字。
「思」
說白了,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舔狗瘋狂舔女神。
通篇都是在跪舔弄玉。
杜預在一旁微笑聽著。
我不說話,就靜靜聽你裝/逼。
他很樂意看到魏宗萬以一己之力,牢牢吸引各方仇恨。
如此,杜預才能躲在魏宗萬、各方逼王的陰影中,安靜地隱藏自己。
在虎狼之國秦國,杜預泄露身份下場,就唯有死路一條。
魏宗萬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才氣猶如決堤洪水,噴薄而出:「因歸鳥而致辭兮,羌迅高而難當。高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詒。欲變節以從俗兮,媿易初而屈志。獨歷年而離愍兮,羌馮心猶未化。寧隱閔而壽考兮,何變易之可為!」
他這首賦,果然是王炸級,憋了幾個月,要仰仗弄玉對才氣的仰慕一把翻盤。自然是文采翩然、才氣縱橫、辭藻華美、比興駢體、用典工整。
詩詞,迴蕩鳳台,響徹阿房,甚至出咸陽。
咸陽城內,男女老少都紛紛停下,抬頭凝望天邊。
「這是什麼鳥叫呢?」
「別提了,肯定是鳳台覓婿,那些騷人正在作詩呢。」
「噗,什麼騷人?人家那是文人騷客!」
「這不就是男人發/騷嗎?什麼之乎者也,洗來洗去的。」
老秦人,多半是嚴正剛毅、質樸耿直的性格,喜歡直來直去,所謂粗獷的關西大漢居多。
他們特別不喜歡這種辭藻華麗、言而無物、只有套路、沒有感情的駢體文。
比起這種「騷人鳥叫」,關西老秦們更喜歡打快板,敲腰鼓,跳起關西鑼鼓,嗩吶一響,鑼鼓喧天,那感覺就上來了。
鳳台上下,男人們昏昏欲睡。
連秦帝,都眼皮打架,忍不住低沉道:「魏宗萬,你的賦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張儀冷笑道:「魏宗萬,你這詩文太長,何時能結束?」
魏宗萬急忙道:「快了,快了。」
他情緒激昂,才氣縱橫道:「命則處幽吾將罷兮,願及白日之未暮也,獨煢煢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詩成,鳴州。
咸陽城內外,無人不知這魏宗萬的【思美人賦】。
魏宗萬做完,伸長脖子,凹出帥氣的造型,等待公主的讚美和仰慕。
弄玉卻默不作聲。
美人的讚譽沒聽到,倒是引來了孫亮、吐谷王子、曹丕等瘋狂嘲諷。
孫亮冷笑道:「原來是酸儒一個!如果你這等水平的詞,本王不才,手下養的賓客中,能作出這等詩詞的沒有一千,也少說有八百!公主若是愛聽,本王分分鐘能給你做一百篇。保管你天天聽,都不帶重樣的。」
吐谷王子冷冷道:「這等俗不可耐文,本王都聽得睡著了。」
曹丕更是仰天大笑:「本王還以為,大宋才子有何高論?原來只是【思美人賦】這等駢體漢賦。原來公主愛這首,那本王身為大漢魏王,魏晉之風,建安七子之一,豈不是張嘴就來?」
他負手而立,越過杜預,傲然道:「【善哉行。有美一人】!」
杜預心中一動。
別說這首詩,還真是平行時空的曹丕所做!
世界線,收束了這是?
在此情此景的刺激下,曹丕真的小宇宙大爆發,竟然真的作出了這首【善哉行】?
只聽弄玉饒有興趣道:「早已聽聞,魏王著【典論】,作【論文】,乃是風靡天下的評論家,更是建安七子,魏晉名士,願意洗耳恭聽。」
曹丕聽到美人肯定,更是趾高氣昂,將杜預排在一旁。
老子是曹丕,我不用人扶!
曹丕沉聲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妍姿巧笑,和媚心腸。
知音識曲,善為樂方。
哀弦微妙,清氣含芳。
流鄭激楚,度宮中商。
感心動耳,綺麗難忘。
離鳥夕宿,在彼中洲。
延頸鼓翼,悲鳴相求。
眷然顧之,使我心愁。
嗟爾昔人,何以忘憂。」
曹丕這詩不出所料,也詩成鳴州,甚至鳴二州,連咸陽附近的左右扶風,都聽得清清楚楚。
杜預微微頷首。
曹丕這詩歌,塑造了一個眉清目秀、心地善良、善為樂聲的年輕女子形象。一隻離群的鳥,它在黃昏投宿在水中的沙洲,它伸長了脖子,鼓動著翅膀,在那裡悲哀地叫著。聽到它的叫聲,我深情地回頭望著它,它激起了我心中的憂愁啊。嗐,我親愛的人兒,它的叫聲讓我想起了你,讓我如何忘懷?這憂愁啊,緊緊纏繞在我心中。
才氣直衝雲霄,瀰漫鳳台之上。
珠簾之後,弄玉默不作聲。
既無肯定,也無否定,並不做任何評論。
秦帝咳嗽一聲:「弄玉,各位王孫公子都展示過來,這次鳳台覓婿,你究竟意下如何?」
弄玉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弄玉並無十分滿意之人選。」
「啊?」
吐谷、曹丕、孫亮、魏宗萬等人,一起發出失望長嘆。倒是直男項羽,依舊是一臉無所謂。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如此精心準備,獻上的禮物、作出的詩詞竟然都無法取悅弄玉公主?
這弄玉,到底弄啥嘞?
她到底想要什麼?
弄玉悅耳清越的聲音傳來:「這裡面,最讓弄玉失望的是魏王。」
「啊?」
曹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