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看到杜預,眉頭緊皺。
顯然,他不認識杜預,也不覺得杜預是自己隨從之一。
他轉向許褚。
虎痴許褚目光一寒,低聲道:「不認識。」
曹丕正要呵斥杜預,卻突然看到一旁甘茂目光疑惑,心中一動。
「可惡啊,我自己做不出來,隨從也做不出來。」
「此人,如果真的能做出了,何不讓他做?」
「管他是誰,反正秦人不知道。」
「至少,能過了這關再說。」
想到這裡,曹丕心中一定,淡淡道:「哦,原來是你。你真能完成公主約法三章,不提牛字,不傷無辜,七步成詩?」
杜預點頭道:「承蒙魏王收留,老朽和孫女平素只食俸祿,卻無以為報,今日願意一試。」
「你來!」
曹丕從容淡定,一臉熟絡,似乎杜預真的是他長期收留的門客。
杜預邁出一步,淡淡道:「兩肉齊道行。」
人群中,轟然叫好。
曹丕眼中精芒一閃。
杜預將牛,以「肉」代稱,沒有提牛字。
但如此一來,未必確切,因其他動物也可稱為肉。
杜預踱了一步,又微笑道:「頭上帶凹骨。」
才氣,悠然沖天。
曹丕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之色。
因只提肉,未必是牛。
可一旦描寫頭上帶凹骨,那便必然是牛無疑。
凹骨,乃是牛頭骨的代稱,因牛角從兩側凸/起,中間凹陷下去,很是形象。
連甘茂都眼中精芒一閃,想不到曹丕麾下還有如此才思敏捷之士,能如此巧妙而精確地避開「牛」字,達成古靈精怪的弄玉公主考核條件。
剩下,就是七步成詩,還有能否不提死?
杜預邁出第三步,一指正在惡鬥的兩牛,淡淡道:「相遇橫橋上。」
兩頭鬥牛,牛氣沖天,狂吼著向對方撞去。
牛角對撞,火星四射,肉身傾倒。
杜預邁出第四步:「郯起相搪突。」
搪突,意思是冒犯;牴觸;接觸。兩頭頂牛,打起來了。
杜預這首詩的才氣,不算高,也不算低,至今也不過出鄉,但卻巧妙而敏捷地避開了弄玉公主的雷點,完美地達成了三個條件。
不提牛、不提死、不傷人、七步成詩。
「好!」
甘茂眼中精芒一閃,點頭道:「至今,還不錯。」
曹丕裝/逼,負手而立,微微頷首,仿佛對手下很滿意的樣子。
其實,他在以眼光詢問手下:「這是誰的部將?」
只聽虎痴許褚,驚喝一聲。
曹丕這才將目光轉向橫橋上,驟然大吃一驚,暗暗叫苦:「苦也!」
原來,兩頭鬥牛都有牛脾氣,如今已然打出真火,全力奔馳起來。
兩頭鬥牛都有千斤之重,奔馳起來,鐵蹄踐踏在橋面上火星四射,整個橫橋都被震撼地微微顫抖!
「哞!」
兩牛如此威猛之勢,一旦撞擊上去,非死即傷!
弄玉公主的考核,曹丕一方將功敗垂成。
這才是虎痴許褚怒喝的原因。
這絕世猛將按捺不住,一把抽出了腰間大刀!
大刀雪亮,刀氣沖天,一股殺氣旋風而起,衝擊地周圍秦人百姓站立不穩,紛紛倒退。
許褚頭腦一熱就要衝上去,以暴制暴,一力破巧,將這兩頭不知好歹的蠻牛頂住!不讓它們衝突而死。
曹丕卻一把暗中按住許褚,堅決搖了搖頭。
公主和甘茂有言在先——這是才氣考試,若以武力造成後果,馬上算輸。
許褚只能強行按捺,將難以置信目光投向杜預。
希望,只能在杜預身上。
杜預邁出第五步,淡淡道:「二敵不俱剛。」
他一指兩頭鬥牛。
一股無形的才氣,已然有如神助般沖入兩牛之間,形成了一道軟而無形的屏障,化解兩牛的衝擊力。
甘茂目光一閃。
作為出題人,他自然清楚,這兩頭鬥牛都是從皇家苗院精心餵養、精挑細選而出的,每一頭都重達兩千多斤,加起來五千斤,乃是準備給過年上天祭祀獻祭用的犧牲!
兩牛加起來,衝擊力可謂排山倒海、撼山震岳。
如此恐怖的威力,自然極其考驗詩人的才氣。
弄玉提出,不能以武力阻攔鬥牛,那只能以詩書才氣阻擋。
牛脾氣上來,惡鬥死斗,不管不顧,衝擊力必然極大。
而要阻攔這兩頭畜生,詩書才氣要更大。
這老者能否以詩詞,攔住兩頭蠻牛?
在場,無人肯信。
連曹丕也暗暗皺眉——就算他作出詩詞,也沒有信心能在兩頭如此重量級蠻牛的全力衝擊下,保全兩牛性命。
曹丕眼中寒芒一閃,已然在構思杜預失敗後,該如何說辭,硬闖也要去阿房宮。
此行之前,曹操三令五申,弄玉公主價值極大,此行只許成功,不容有失。
曹操提出以十座城做聘禮,求娶弄玉,絕非戲言。
一旦弄玉嫁給曹丕,於大漢,大漢將與大秦永久結盟,在大唐身上割下大塊肥肉,於曹家,在大漢地位將更加鞏固,於曹丕,更是將來他廢除劉家天子,稱帝登基的重要資本!
曹丕此行,志在必得。
「郎中令···」
曹丕深吸一口氣,準備給自己的失敗找藉口。
甘茂卻驚呼道:「好強!」
曹丕驚愕看去。
只見兩頭鬥牛加速到極致,凌空對撞,渭河兩岸,數萬百姓,齊聲驚呼。
轟。
兩牛猛烈撞擊,四角交錯,金鐵交鳴,卻在杜預的詩詞才氣之下,猶如隔空多了一團看不見的棉花,硬是無法刺穿這團柔軟卻不見實質的才氣,刺入對方的要害中。
很多人預測的那血肉模糊、血淋淋的場面,並沒有出現。
相反,兩頭牛在空中對撞,反而雙雙被彈飛回去。
兩牛茫然,對視,不明所以。
兩岸百姓,更是齊聲驚呼。
「這詩詞,太絕了!」
「兩牛如此對沖,竟然一頭沒死?」
「二虎相爭,必有一失?誰知這位老先生如此神奇?」
「詩詞之力,果然勝過蠻力。」
「好險!」
曹丕暗中鬆了口氣。
甘茂佩服至極:「大漢人才濟濟,魏王麾下果然不凡,光是這兩句詩,便阻止了牛死。」
曹丕拍拍手,傲然道:「小意思,都是小意思。」
甘茂:「···」
杜預邁出第六步,一指其中一頭牛:「一肉臥橋上。」
只聽一聲哀鳴。
那頭被杜預指的鬥牛,竟然渾身脫力、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起來。
顯然,它的力量已經被杜預的詩詞剝奪。
說你沒力氣,你就沒力氣。
說你要臥倒,你就得躺平。
「好!」
兩岸秦國百姓和大漢使節團,一起爆出轟然叫好聲,人人眼睛冒光。
曹丕與許褚對視一眼,滿眼慶幸。
這詩詞,給力。
杜預直接以詩詞之力,剝奪了一頭牛的全部力氣,讓這場惡鬥無法繼續下去。
只見那頭兩千多斤、體大如山的鬥牛,還沒有發力惡鬥,只是一次衝撞,被杜預一句話,就剝奪了全身力氣,只剩下在地上躺平哀鳴的份兒了。
「不錯,可惜只剩下一步之遙。還沒結束。」
甘茂冷冷道。
曹丕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因他親眼看到,那頭被杜預詩詞壓倒的鬥牛,牛脾氣發作,竟然執拗而頑固地不斷掙扎著,挑釁著,試圖站起來再打。
扶我起來,我還能斗。
而另一頭牛,更是不服氣,在橋上刨地,火星四射,隨時準備再戰。
曹丕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七步成詩。走了六步。
而兩頭牛,還在惡鬥不休。
只剩一步,只剩一句,杜預如何能收拾殘局、逆轉乾坤?
顯然,甘茂或者說弄玉也想到了這一步,笑容宛然。
「公主精心挑選的這兩頭鬥牛,都是鬥牛中冠軍,血氣方剛,鬥志昂揚,尋常情況,狹路相逢,不鬥個把時辰,根本不會停歇。」
「她聽說曹丕此人才學雖好,但刻薄寡恩,名聲不好,才故意出題,刁難這大漢魏王。」
「哪怕曹丕派手下作詩,這一步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杜預邁出最後一步,一指那頭躺倒的鬥牛,淡淡道:「非是力不如,盛氣不泄畢。」
那鬥牛突然猶如聽懂了一般,血紅雙目瞬間眨了眨,秒變卡姿蘭大眼睛,怒氣全消,火起全無,變得溫良恭儉讓、謙謙君子,低聲哞了一聲,仿佛跟對手告辭,起身便走。
而它的對手,那頭占據上風的公牛,竟然也臉色一紅,仿佛心虛一般,朝對手叫了兩聲,也轉頭就走,渾然不顧暗中放牛人的眼神和暗示。
全場萬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