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梁甫吟!

  王異,便在演奏周代之樂。

  她曼聲吟誦道:「有瞽有瞽,在周之庭。」

  才氣裊裊而上,直衝天際,化為莊重典雅、雍容和諧的禮樂,迴蕩在天邊。

  她這句詩意思:盲人樂師排成行,聚集周廟前庭上,準備彈奏禮樂。

  王異面容尊崇道:「設業設虡,崇牙樹羽。」

  意思,鍾架鼓架擺設好,五彩羽毛架上裝。

  王異肅然道:「應田縣鼓,鞉磬柷圉。」

  既有小鼓和大鼓,鞉磬柷敔列停當。

  「既備乃奏,簫管備舉。」

  樂器齊備就演奏,簫管一齊都奏響。

  「喤喤厥聲,肅雍和鳴。」

  眾樂交響聲洪亮,肅穆和諧聲悠揚。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

  特別是王異的禮樂水平,確實達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程度,到達蔡文姬說的「五聲和鳴、八音克諧」程度,起始,眾音齊奏。展開後,協調著向前演進,音調純潔。繼之,聚精會神,達到高峰,主題突出,音調響亮。最後,收音落調,餘音裊裊,情韻不匱,樂曲在意味雋永里完成。

  「先祖是聽。我客戾止,永觀厥成。」

  禮樂已成,異象顯現。

  空中,出現了先祖神靈,環伺俯瞰,點頭欣賞。

  貢院,考官和學生們都來到,樂曲奏完,陶醉其中,齊讚賞。

  連滁州的百姓,也聽到了這宏大而美好【禮】樂,陷入了陶醉中,哪怕正在吵架或者在討價還價之人,也會不自覺變得安靜下來,羞愧一笑,謙讓有禮起來。

  哪怕正在滁河、滁山出沒、對行人虎視眈眈、面容猙獰的妖蠻異族,聽到王異演奏禮樂,都會內心深受衝擊,心悅誠服,隱沒在山林、河流之中,無法產生殺人惡念。

  禮樂所蓋之處,各國親睦,民眾和諧,賓客安定,遠人悅服,動物繁生。

  連杜預都震驚,看向天空:「原來如此。」

  「上古聖人制樂,教化萬民,安定四方,果然功力極大。」

  「難怪聖人要將樂,作為【六藝】,要求學生傳承、學習下去。原來音樂修煉到大成,真的能產生與詩詞才氣一樣的效果。」

  王異這首詩,表現周王祭祀先祖時樂隊齊奏的盛況。

  楊雄表情沉醉,讚嘆道:「盡善、盡美!這才是周禮啊。這首周禮之樂,正直而不傲慢,委婉而不曲折,相距而不離析……五聲和諧,八音協調;節拍有法度,先後有順序。這是擁有大德大行的人共有的品格啊!」

  「此音樂平和有序,張弛有度,溫婉動聽,又恢弘盛/大,振奮人心,唯有這種音樂,能夠使各國親睦,民眾和諧,賓客安定,遠人悅服,動物繁生。」

  「王陽,【樂】,甲上!」

  全場,轟動。

  「甲上?算上【書】和【禮】,王陽已經連續三個甲上了?」

  「王陽這是要後來者居上,一舉反超杜預?」

  「王陽誰啊?怎麼沒聽過?這麼厲害的天才真是我滁州人?」

  「這下,杜案首遇到了大/麻煩。就算中舉,解元也只怕···」

  誰都看得出來,大儒楊雄對王陽的才能,何等賞識?

  在楊雄的眼力,王陽才是真正盡善盡美、六藝精通的君子。

  王異躬身感謝座師。

  楊雄不吝溢美之詞,讚美道:「昔日,聖人以「六藝」教育學生,許多學生多才多藝,所謂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才稱【君子】。上古聖人,都要六藝兼通。只有王陽,才稱得上【六藝】精通的君子。」

  「禮、樂、書,三甲上,足見琅琊王家培育子弟之底蘊。」

  楊雄睥睨杜預,冷笑道:「好像該某人了?」

  壓力,給到杜預一邊。

  連牛賀、馮正、趙明/慧等人都擔心杜預。

  「有主考官偏袒,杜預可競爭不過王異。」

  「老大,要我說實在不行就揭發王異的女兒身?定能讓她灰頭土臉。畢竟女子不能入科場,這是規矩。」

  「算了吧。你以為老大是你?什麼無恥招都用?以杜老大的人品,他才不屑於用這招。」

  「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

  在議論紛紛、一片看衰中,杜預卻沒事人般,自顧自磨墨,整好以暇在宣紙上寫下一行字。

  「【梁甫吟】。」

  貢院,炸了鍋。

  「杜預要寫什麼?」

  「【樂】,楊雄大人可規定好了,只許選禮樂,不許寫詩的。」

  「不過【吟】這種體,說是禮樂也沒問題,是一種配合樂曲的詩歌題材。」

  「哼。」楊雄面色一沉,喝道:「杜預,老夫說過不許寫詩。你難道沒聽到嗎?」

  杜預還沒說話,田洪鳳擲地有聲道:「楊雄!朝廷考試,從未規定過不許寫詩。這是你自說自話的亂命,哪裡做的數?杜預,你不用管他,只管做。」

  杜預也壓根沒有看楊雄臉色的打算,自顧自吟誦道:「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

  才氣轟然震動,直上九天。

  楊雄臉色難看無比。

  杜預的【吟】,確實是樂府詩的一種體裁,完全符合一般鄉試規矩。否則都按照周禮來考,絕大多數學生根本沒聽過周禮之樂,談何容易?

  他只是以考官之名壓人,杜預真的硬要作詩,他是攔不住的。

  可楊雄發憷的,是杜預詩詞的內容。

  這小子,動輒就詩成鎮國,連三國都能震,音量奇大,堪稱本世界的網紅大V。

  而且杜預這【梁甫吟】,一上來就內容炸裂!

  梁甫吟啊梁甫吟,自從諸葛亮唱響以來,多少志士吟頌過你,心中期盼著事業的春天。

  蜀國先帝劉備三顧茅廬,當時諸葛亮就好做【梁甫吟】,以管仲樂毅自比,歌以詠志。

  而杜預這首梁甫吟,一上來就直抒胸臆,抒發自己被奸人陷害打壓、鬱郁不得志的現狀。

  楊雄頭皮發麻。

  杜預詩詞的厲害,他可太清楚了。

  哪怕楊雄再怎么小覷杜預,也不會蠢到不打聽杜預做過的事,創造的奇蹟。

  杜預斬龍太子敖雙、殺吳越王錢繆、誅詩僧貫休、殺金山寺法海···

  一連串輝煌勝利,楊雄再蠢也不可能認為杜預一路逆天,走到今天,都是運氣使然。

  他之所以不允許作詩,就是為了封殺、限/制杜預。

  「杜預!你,你敢在朝廷綸才大典上,發牢騷說怪話?你心懷怨懟,目無朝廷,你沒資格中舉人!」

  楊雄臉皮抽搐,眼皮狂跳。

  不祥的預感,充斥心間。

  杜預卻微微一笑,自顧自酣暢筆墨,大展宏圖。

  杜預肆意揮灑:「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你看那朝歌屠牛的老者姜太公離開棘津,以八十高齡垂釣於渭水之濱。

  聖元大陸是有周朝的,與杜預所在平行時空周朝一般無二,姜太公也是在渭水垂釣,被周文王發掘,八十才出仕。

  杜預眼神如劍,悠然道:「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

  姜太公不以清水映照白髮為羞,只為等待時運際遇,一展胸中壯氣和治國宏圖。

  杜預筆走游蛇,再大書特書:「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他為遇明主垂釣十年,共三千六百日,投下三千六百鉤;他的風度氣質,冥冥中與周文王相契合。

  傳說,姜子牙釣魚,使用直鉤,還不用魚餌,旁人嘲諷他這樣怎麼能有魚兒上鉤,他卻說「願者上鉤」。果然特立獨行,反而名聲越來越大,吸引來周文王。

  杜預又吟誦道:「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

  聖人的行為變化如同猛虎之虎紋,驟然得志,愚者不能看透,當年棘津販食之時,他也如同尋常人一般!

  所謂「大人虎變,君子豹變,小人革面」。

  聖人,能虎變,他原本就有經天緯地之才、吞吐天地之志,只是時機未到,才潛伏在草叢中,靜待時機。

  而君子,能豹變,君子一開始並不出眾,但是君子善於經過自己修身、求知,最終也能成為真正的豹子那樣敏捷而勇猛。

  而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只能順應天意,順應社會變革。

  姜子牙混跡在底層時,飽受周圍人嘲諷輕視,但誰能料到他終將震驚天下?

  杜預,以姜子牙自比,來回懟楊雄的羞辱蔑視。

  姜子牙八十歲才拜相,我才多大?

  你今日看不起我,羞辱我,又怎麼見得我來日不能飛黃騰達?一飛沖天?

  楊雄氣得翻白眼。

  但杜預舉的例子,紮實無比,無可辯駁。

  連不少嘲諷杜預的士族子弟,也紛紛驚醒、後悔。

  「我剛才對杜預說話,是不是太大聲了?」

  「是啊,杜預詩才聞名天下,連王倫都敢殺,實力與我不是一個等級,我何必招惹他?」

  「連皇上都御口親封他【策論】第一,我怎麼如此糊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不能再插手。」

  杜預又悠然吟誦道:「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

  你看那高陽嗜酒的儒生酈食其發跡於草莽之中,向那崤山山東高鼻隆準的劉邦長揖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