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到底有沒有貓膩?有沒有偏心?有沒有某些人的私心呢?」
田洪鳳聽著楊雄,毫不忌憚當眾詆毀自己與杜預的關係,將杜預連中三元、九甲上案首的成績,歸功於自己的「偏袒」、「照顧」,氣得肺都要炸了。
他一聲咆哮:「楊雄!你好歹也是國子監祭酒,也是天下知名的文壇泰斗,豈能空口白牙,血口噴人?你說他連中三元,是我田洪鳳照顧的,有何證據?」
楊雄呵呵冷笑,當眾高高揚起杜預交的白卷,冷笑道:「證據?這就是證據!你田洪鳳怎麼當學政、主一方文事的?你怎麼當童生試、秀才試的主考官,為國選材的?你怎麼能讓這種不學無術、聖人之言都一竅不通的蠢才、庸才,一路高歌猛進,混到舉人試的?」
他將杜預卷子,摔到地上,一腳踩上去,狠狠踩踏兩下。
雪白的宣紙上多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腳印。
貢院,鴉雀無聲。
讀書人人人瞠目結舌。
誰都想不到,竟然會在鄉試綸才大典中,發生如此嚴重之事?
主考官當眾將滁州最有希望奪得解元的秀才考卷,丟在地上當眾踩踏,叱罵不學無術,還大聲呵斥副主考徇私枉法、庇護此人?
這事態發展,太有戲劇性。
楊雄卻毫不在乎,甚至隱隱自鳴得意,瞟著杜預。
官大一級壓死人!
我是主考官,我作踐你,你又能怎樣?
我是主考官,欽差,我訓斥你田洪鳳,你又能怎樣?
我是養望四十年的文壇領袖,我公開大罵你杜預不學無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還能如何?
你只能忍著,聽著我大罵。
全場考生,面面相覷。
有些士族子弟,紛紛附和起來,貶低杜預。
「楊大人,洞燭萬里啊。」
「欽差說得對,過去杜預一鳴驚人,遙遙領先,原來都是田學政照顧。」
「呵呵,主考官看上誰,誰就飛黃騰達。我早就覺得杜預實力,根本配不上眼下的地位。」
「一個二十歲還沒考上童生之蠢才,竟然一年之內連中三元?誰能相信?」
貢院中,爭吵起來。
王異目光平靜,看著杜預。
雖然遙遙領先,但她總覺得,杜預貌似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順民、慫包。
他連童生都沒考上時,被打壓都敢一怒之下請聖裁,眼下杜預實力不同凡響,豈能默默無聞?
可大出她意料,杜預竟然微笑以對,並無半點慍怒之色,真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這表現,也讓田洪鳳鬆了口氣。
他深知杜預的暴脾氣,那真是不慣著啊。
田洪鳳唯恐杜預被楊雄激怒,一怒之下,從號房裡跳出來,狠狠抽楊雄的臉,狠錘這老夫子一頓。
別以為杜預干不出來。
他連東海龍太子都敢殺,連佛門都敢得罪,你說他敢不敢?
田洪鳳覺得,沒有什麼膽大妄為之事,是杜預干不出來的。
杜預竟然沒鬧/事,出乎田洪鳳的預料。
「【書】考試完畢。」
楊雄傲視杜預,得意洋洋,大袖一揮:「接下來,發【禮】卷,寫策論。禮者,策論,考驗讀書人朝政奏議,分析解決問題能力。」
杜預接過【禮】試卷,打開一看,眼波一閃。
題目只有一句話:「聖人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試論之。」
不用問,又是楊雄老先生,專門作妖出的大作。
說這話的聖人,是一位亞聖曾子編纂的【孝經】。在這部經書中,他系統闡述了天子、諸侯、士大夫、士人、庶人,每一個社會階層該如何貫徹「忠孝」理念,以維護綱常。
楊雄這種古板方正、又自私自利的老古董,自然是曾子【孝經】的忠實信奉者,考試也將它搬出來,噁心杜預。
聖人之言、先王之法,對楊雄而言,就是聖旨,是天地綱常、至允至當之理,是不允許隨便更改一個字的。
而這道題,恰好針對杜預提倡的文以載道、浪漫主義詩詞、甚至以秀才之身立功立德立言的行為。
杜預陷入沉思。
而一旁的王異,拿過卷子,略一思考,刷刷一通寫:「聖人云,吾有三德,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聖人尚且不敢為天下之先,何況我等後進末學哉?是故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三者備矣,然後能守其宗廟。蓋卿大夫之孝也。《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王異這篇策論,下筆如有神,剛剛書寫完第一段,已然文成鳴州,天降異象。
天空中,隱隱有龍吟、鳳鳴之聲。
更有聖人圍觀。
文成鳴州。
「好!」
楊雄見狀大喜,走到王異身邊看了一眼她的卷子,如獲至寶,激動渾身顫抖道:「好一篇至允至當之習文,將先王之法,說的如此清楚明白。聖人謙遜,尚且不敢做天下的先行者,不敢以自己的言行來引領天下眾人,唯恐誤人子弟,引領錯誤,以謙遜態度對待自己的行為和言論。不敢自命領袖導師,而是願意與他人一同探討學問和道德。其他人又哪來的自信,敢立功立德立言?」
他狠狠瞪了杜預一眼。
王異得到楊雄怒贊,又奮筆疾書:「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順天下。是以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博愛,而民莫遺其親,陳之於德義,而民興行。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詩》云:」赫赫師尹,民具爾瞻。」
她的中心意思,非常明確——讀書人必須循規蹈矩,抱殘守缺,蕭規曹隨,嚴格按照「聖人之言、先王之法」行事,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逾矩之事,否則就是越過雷池、目無法紀,就不配做讀書人。
而列王治國理政,也必須以先王之法為法,以孝道治天下,否則也會失去方向,無法教化萬民。巴拉巴拉,以下省略十萬字···
才氣沖天,整個貢院都感受到了王異驚人的才氣。
地面微微顫抖。
天花亂墜、異香撲鼻。
楊雄極其欣賞,搖頭晃腦道:「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洲。好,當真是好的不能再好!這才是讀書人應有的風範啊。」
「甲上,此文方可得甲上!」
他大筆一揮,就要給王異再添一筆甲上成績。
楊雄如此毫不掩飾、瘋狂欣賞王異,無異於當眾宣布自己的傾向,自然激起了其他人的艷羨、仿效。
立即有人搖頭晃腦、大書特書。
「楊大人,請聽我一言,【文華不如簡素、論今不如述古】如何?」
楊雄驚喜點頭:「好。」
又有人/大著膽子道:「學生有一篇所謂【聖人之言,天地至理,萬世不可易也】。如何?」
楊雄笑得眼睛眯起,贊道:「妙。」
更有人/大聲道:「在下得一文【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古之列聖先賢,較之今日之人,聰明何止百倍?我等只需要天天背誦聖人之言、先王之法,就能治理好天下,讓人族重新崛起。大人以為如何?」
楊雄更是欣賞,閉著眼睛叫道:「甚好!甚好!」
有了這樣的考官,誰還不知道風怎麼吹?
考生各種搖頭晃腦,有歌功頌德先王功績的,有給列聖大唱讚歌的,有攻擊今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有抨擊十國君王臣子不再遵循古法治國的,更有膽大妄為者,直接攻擊杜預!
本該安靜答題的貢院,在朝廷綸才大典、鄉試考場上,竟然吵吵鬧鬧、紛紛揚揚,比菜市場還要熱鬧十倍。
田洪鳳氣得眼前發黑。
「成何體統?這成何體統?」
十八房考官,一個個也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這本來是朝廷綸才大典,卻變成了宣揚楊雄極端保守思想的批鬥大會,批鬥對象自然是提倡新文風、大膽創新的杜預。
有一士族子弟,囂張大叫:「我之題目,【論沐猴而冠小丑杜預當誅十大罪狀】!」
他大叫道:「其一,不法先王,不尊聖言,肆意妄為,自創門派,有辱斯文。」
「其二,狂悖無禮,以秀才之身,敢仿聖人立言,褻瀆聖人,其罪莫大。」
「其三,以下犯上,以卑克尊,公然羞辱太后、士族、高門、名士,不知自己位卑如螻蟻。」
「其四,恬不知恥,奪人之妻,逞三寸不爛之舌,巧言令色,以詩詞勾引榮國府公子賈玉之未婚妻,與之私奔。」
「其五,狂妄無比,以弱克/強,挑戰龍族,悍然殺死龍太子敖雙,引起龍族大怒,大戰在即,一觸即發,將陷萬民與水火,以成全其個人威名。」
「其六,不尊佛祖,不敬祖先,公然發表【神滅論】,宣揚什麼無神主義思想,誹佛謗僧,更橫掃東南,摧毀一千多佛寺,引發佛門與人族關係緊張,一旦妖魔入侵,仙佛必不幫助我人族。」
「其七,橫行不法,斬殺吳越王,至今為越國所通緝。應該明正典刑,將之處刑,並將人頭送回越國,以平息兩國爭端。」
「其八,憑著才氣,勾引婦女,除勾引了賈玉未婚妻林星河外,更禍害才女薛濤、蔡文姬、公孫大娘等,私德墮落,不當人子。」
「其九,謗議朝廷,不尊王太后,其罪當誅。」
「其十,勾結逆種,私藏文寶,當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