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司馬相如、文鷹嚇一跳。
哪怕是半聖,都看不出杜預此時的異常。
但亞聖就是亞聖。
荀聖不再言語,只是冷眼旁觀、默默觀察。
在他眼中,杜預已然絕非平常秀才,甚至遠超所謂天才。
天才,只是一時之選,如天邊流星,一閃而逝。
再逆天的天才,若不能抓住建功立業機會,立功立德立言,在聖元大陸為民造福,終究曇花一現,不會長遠,更難以千秋傳頌、萬古流芳。
而在荀聖眼中,杜預卻非同一般。
他每一步,都行得正、走的直,走在人間正道、通天大道、至聖之道/上!
他猶如一個橫空出世的妖孽,無師自通,卻每一步都恰到好處踩在點子上。
以這次東南之行,他與佛門的衝突來說。
其他人發生衝突,無非是利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但杜預不。
他與佛門的根本衝突,絕非普通利益之爭,甚至不是理念之爭,而是··大道之爭。
道不同,不相與謀。
杜預與佛門的根本衝突,在於杜預為人族謀劃、思考的道路,與佛門要人族走的人間佛國之路,存在本質上的衝突與分歧。
這不是尋常利益能收買,更不是勾兌能妥協,而是根本上、道路上、理念上、本質上的分歧和衝突。
所以,在荀聖眼中,杜預最不同尋常。
他最看重的,是杜預作【神滅論】,而不是杜預的鳴州、鎮國乃至傳天下詩。
過去,讀書人不是沒人諷刺過佛門,不是無人站出來指出佛門危害,但他們能想到的、看到的、說出的,都是一隅之見、一地之計、一時之選。
但杜預【神滅論】,卻從根本上、理論上、本源上否定了神靈和佛祖存在的根基,乃是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
這才是讀書人追求的精神本質。
不尊神,尊崇人,肯定人性,追求人的本源與天地浩然正氣。
荀聖最看重杜預身上的,是杜預以區區秀才之身,卻能超然物外、謀劃長遠、看透人間紛紛擾擾、直指萬世本質本源,甚至能提出連文淵閣都完全沒考慮到的規律、理論。
這人,如不能封聖?天下誰配封聖?
荀聖更看重杜預之心。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哪裡是一個秀才能說出來的?
哪怕一個大學士,一個半聖都說不出這等話來。
杜預之心,秉具博愛濟眾的仁者之心、廓然大公的聖人之心;「為生民立命」,似乎繼承了「立命」思想,通過修身致教,達到至高境界;「為往聖繼絕學」,將文氣提升到一個全新的階段;「為萬世開太平」,代表了讀書人永恆政/治理想,民胞物與,全體歸仁,世界大同。
荀聖嘆息一聲:「後浪,後浪啊。」
唯有他,能看到杜預身上正在發生的神奇而深刻變化。
杜預的文骨,似乎在緩慢而堅定的改變著。
從黑鐵級,正在一首首浩然正氣的詩詞才氣浸潤下,在一步步浩然正氣的為民殊死搏殺中,在一句句閃耀人性之芒、道德光輝的聖人立功立德立言中,一點點錘鍊文骨,百鍊成鋼,化為繞指柔,再淬鍊成不朽文骨。
所謂吾善養浩然之氣。
浩然之氣,乃是讀書人品行端正、三省其身、行正端方、為國為民養出來的。
連杜預都不知道,自己剛突破黑鐵級的文骨,又在一首首聲震各國、傳唱天下、流芳萬世的詩詞中,正在浩然之氣的滋養下,快速浸潤、改變、進化著,已漸漸形成真正的萬古不朽之文骨。
文宮更不必說,文氣、文膽、文心、文名都隨著各種詩詞、殺伐決斷,而大幅提升,一日千里。
若論書山學海中,杜預與天下最強十大秀才,可謂伯仲之間,但才過一個月,杜預已然拉開一大截差距。
法海並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傳遍天下(文淵閣暗中搞鬼),見嬴不了杜預,便換了一種策略,想把他招安收編,利誘之。
「杜預,老衲並非鬥不過你,只是起了愛才惜才之心。以你之大才,若有我佛門推薦、舉薦,何患不至高/官厚祿?飛黃騰達?何必一定要與我佛作對呢?」
法海壓低聲音,沉聲道:「你比那徐仙,強何止百倍?只要你答應,與我佛門合作,無需剃度出家,做個我佛記名弟子,我佛門便傾盡全力、傾注資源,助你在任何一國做上翰林學士、九卿以上高位如何?」
他看似推心置腹,勸說杜預。
范縝文位不高,才是區區秀才,更沒有功名,連大唐和家鄉都不敢回去。
在法海看來,翰林學士、九卿高位,對杜預應該頗具吸引力,所以明確告訴他:來,咱倆做個交易。只要你閉嘴,以後別瞎咧咧地妄議佛祖,就馬上讓你飛黃騰達。
杜預微微一笑:「真的?」
法海看杜預鬆動,心中冷笑。
他唯恐杜預不信,傲然道:「你大約不知,我佛門在天下勢力之大,遠遠超過你想像。除十國君王之位,任何一國的三公九卿、尚書侍郎,我佛門都有辦法能將你送上去。只要你肯撤回【神滅論】,以後與我佛門暗中合作,一切唾手可得。」
「我不信。」
杜預頭搖地撥浪鼓:「你佛門一群念經和尚,哪有本事能讓我身居高位?」
「呵呵呵··」
法海笑得高深莫測,為了穩住杜預,不得不說出機密:「這你就不懂了。我佛門在每一國朝廷,都轉化了一批身居高位之人。有的王爺親王太子,有的宰輔重臣,有的封疆大吏,想要幫你,易如反掌。我佛門在各國禮部、吏部還有保護傘,推我們的人上位。」
「若非我執掌大宋的薩錘,也不可能知道如此之多秘密。」
「好,好,好!」
杜預微笑道:「各位君王,你們聽見了吧?佛門說,早已將滲透入十國朝廷,你們的高/官厚祿,都是人家的囊中之物。我這小小秀才,都可隨便封官許願,許諾高/官厚祿。我只怕,這些都是真的呢。」
各國君王,臉色鐵青!
當帝王的,最怕什麼?
最怕被架空!
帝王有什麼?
只有權力啊。
人事即政/治。三公九卿、尚書侍郎,這些官帽子就是帝王手中最大的權力。他通過掌控官位,來掌控官員,進而掌控帝國。
可如今呢?
法海那老禿驢,竟然大言不慚,當著各國君主的面大咧咧承認佛門有絕對的把握,能將杜預一個秀才送到三公九卿的高位?
這不是要了帝王的命/根?
一旦帝王對三公九卿決定權都被架空,那帝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每一個帝王,都是多疑的。
他們會忍不住多想——既然佛門敢封官許願,三公九卿都敢對杜預承諾,那朕的帝位呢?
他們是不是也有辦法,能暗中改朝換代、作為交易籌碼?
佛門···太狂了!
勢力太大了!
必須要狠狠治一治,剷除一下了。
杜預這一招,可謂殺人誅心,直接利用帝王心術,從根本上解決佛門與讀書人的爭論——我讀書人不可能動搖帝位,但佛門卻會。
「咦?你在跟誰說話?」
法海終於注意到不對勁,氣急敗壞道:「我們說話,能傳出去嗎?」
杜預嘆了口氣:「大師,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傳到十國天下每一個人耳中。」
法海驚呆了,天雷滾滾!
他這才明白,自己被杜預算計了。
杜預這混蛋,竟然設下圈套,故意讓他利誘,說出了佛門平時根本不敢讓人知道、特別不能讓帝王知道的秘密。
「啪!」
大唐皇帝憤怒掀翻龍案,一指朝廷眾臣:「你們!誰是佛門的人?給朕站出來!朕不殺你。否則被朕千牛衛追查到,誅三族!」
朝廷眾臣,面面相覷,心中大罵法海蠢驢啊。
被杜預和文淵閣陰了。
讓年輕氣盛的皇帝,知道了佛門在朝廷中的真實實力,豈能不大發雷霆?
自然,無人敢站出來。
大唐皇帝嘴角微翹,陰冷道:「好,沒人是吧?那朕既然聆聽了【神滅論】,知道佛門乃是欺世盜名、招搖撞騙的,知道佛門過於興盛,對百姓、國力大有損害,自然要管。」
他一拍大腿,叫道:「朕宣布,馬上關閉大唐全國一千座寺院!所有僧眾全部還俗!所有佛產全部充公!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