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萬萬想不到,杜預竟然能有才到這個地步。
他作【春江花月夜】,杜預做【舉杯望月】,他作【望月懷遠】,杜預竟然做出【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每一首,都穩穩壓住自己。
納蘭珠,心態崩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老夫在詩詞一道,浸銀百年,才有今日之成就。你區區秀才,不過二十,從哪來的這麼多哲理、感悟、才情?」
杜預爽朗笑道:
「半聖此言差矣!」
「所謂有志不在年高,英雄自古出少年。」
「孔融七歲讓梨、曹沖八歲稱象、甘羅十二拜相。」
「少年自當扶搖上,攬星銜月逐日光,舉步八萬裏海寬,眼望千江拍白浪。平生來世上一趟,要讓旁人想都不敢想!」
「你方才說——【聖人論道】,誰若是輸了,下場必然文宮碎裂,哪怕是你也要從半聖淪為廢人。」
杜預嘴角微翹,一臉壞笑:「貌似,好像,仿佛,現在輸掉聖人論道的,是你。」
納蘭珠再也維持不住半聖的超然物外姿態,轟然落入水中,猶如落湯雞般噗通起來。
搞笑的是,他竟然不會水,連連灌水,嗆水。
「咳咳,你這混帳,還不··還不來救我?」
納蘭珠落水狗般,在水中瘋狂噗通,只求撈到一根救命稻草。
杜預卻微微一笑:「哦?半聖大人,你在命令我?」
「可你搞清情況。」
「你本是文淵閣高高在上的半聖,只可惜卻一心一意要置我於死地,不惜下界來到茹古涵今殿追殺與我。」
「既然來了,願賭服輸。」
「茹古涵今殿,自有規則。」
杜預目光轉寒:「請君入甕,作繭自縛。」
「哈哈哈!」
納蘭珠突然換了一副嘴臉,變得真誠、和藹起來。
「呵呵,杜預小友。」
「我乃是文淵閣當值半聖納蘭珠,輪番值守。在文淵閣上,看你雄姿英發、孺子可教,才起了愛才之心,破例下凡,給你最高難度的考驗試煉。」
「恭喜,你成功通過了我的考驗。」
「我代表文淵閣,獎勵你茹古涵今殿最高級別獎勵,開啟封聖之路。」
「你還不快拉我上來?我好給你獎勵。」
「如何啊?呵呵。」
納蘭珠笑容可掬、鶴髮童顏,猶如一位提點後輩的文壇泰斗。
若非這位半聖在水中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被才氣幾乎沒頂,杜預還真信了。
「哦?是嗎?」
杜預卻不為所動,負手而立,笑眯眯道:「那在下真的要感謝半聖,不遠萬里,追著考我,送最高獎勵與我。」
「那自然···」
一個大浪打來,納蘭珠又狠狠灌了一大口水,連連咳嗽:「你,你這臭小子,還不快點把我拉上去?」
杜預一臉驚訝道:「您都半聖之體,為何還不能出來呢?還要我這小小秀才去拉?」
納蘭珠本想保持世外高人風度,哄騙杜預拉他,但奈何文宮中已然外牆崩潰,洪水正在瘋狂透水,文宮已開始被淹沒,心急如焚:「我把你個臭小子,你先拉我上去。我稍後再慢慢解釋。」
只要杜預伸出援手,納蘭珠下一秒就會將他拉入水中,當成自己的替死鬼。
茹古涵今殿,文氣規則如此。
納蘭珠能來書山,早已放棄了半聖才氣神通,只能以普通讀書人身份下凡。
所以,他在茹古涵今殿戰敗後,竟然毫無還手之力,要被淹死在才氣洪水中。
「快,沒時間解釋了···咕嚕嚕···(嗆水聲)··混蛋,你還想不想要獎勵?···你想不想封聖?(嗆水聲),你倒是快伸手救我啊!」
納蘭珠被水淹沒頭頂,再也維持不住形象,聲嘶力竭咆哮起來。
茹古涵今殿中,眾生平等。
失去半聖之體護佑的納蘭珠,又輸掉了聖人論道,眼睜睜才氣洪水沒頂,只能瘋狂求援。
杜預袖手旁觀,淡淡道:「我不信。你若真是文淵閣半聖,又豈會淹死在這神殿?你若求我救你,就不是半聖。」
納蘭珠看杜預死活不上當,眼疵欲裂,火冒三丈。
他目光凶厲,怨毒咆哮:「奸詐的小子,你給我等著!」
「哈哈哈····」
納蘭珠猛然抬頭出水,狂笑起來。
他的笑聲,在茹古涵今殿迴蕩,滲人。
杜預淡淡道:「終於失心瘋了?」
納蘭珠笑聲戛然而止,一字一句怨毒道:「好,你很好。」
「只要我回文淵閣,馬上就不惜一切代價,將你轟殺成渣。」
「你以為,我沒有退路、後招嗎?」
「我只要發個信號,馬上就會飛升回去。」
他高高舉起右臂。
杜預心中一緊。
他最擔心的自然是這被自己擊敗的半聖,還有辦法全身而退。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但一個聲音虛無縹緲而來,傳到杜預耳中。
杜預笑了。
他整好以暇道:「請吧。」
「你不信?」
半聖納蘭珠,目光冰寒。
他深吸一口氣,傲然洪水中鑽出,高聲吶喊道:「蘭芳!」
「還不拉我回去?」
「蘭芳?」
杜預聽到這名字,瞬間秒懂。
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這半聖竟然是蘭芳的老師?
蘭芳,正是杜預在文淵閣中碰到最差最壞的大學士。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能教出這種敗類學生的老師,自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文淵閣,聚集全大陸最有文化之人。但有文化跟有良心完全兩碼事。
納蘭珠這半聖,絕對是有才無德典範。
他下界追殺自己,卻安排了蘭芳在文淵閣留守。
果然,文淵閣上光芒閃爍。
一道微光,穿透雲層,就要落在納蘭珠身上。
納蘭珠哈哈大笑,目光凶厲:「杜預小兒,竟然聖人論道,贏了我?此子,絕不可留!」
「我返回之後,定要殺你!」
杜預嘆了口氣:「閣下身為堂堂文淵閣半聖,肩負著復興人族、抵禦妖蠻、提攜後進的聖職,卻以權謀私、打壓後輩,甚至不惜親自扼殺我一介貧寒秀才,難道心中無愧嗎?」
納蘭珠狂笑道:「愧?什麼是愧?我身為半聖,參詳天道百年,最深感悟便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迎著那道光,就要升天而去。
誰知,那光芒加在他身上的一瞬間,傳來了一個更加蒼老的聲音。
「哦,這是你納蘭珠的心裡話?」
「啊?」
納蘭珠一瞬間,從天堂驟然墜落地獄。
他如墜冰窖,渾身顫/抖。
「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難道?蘭芳敗露了?還是驚動了他?」
他失態大叫起來:「聖人,聽我解釋···荀····」
可惜。
他根本沒解釋的機會。
在說出那個「荀」字之後,微光消失。
他身在虛空之上,瞬間墜落下去,再次跌入茹古涵今殿的才氣洪水中,慘遭沒頂。
「咕嚕嚕···」
納蘭珠滿眼絕望,死魚眼瞪著杜預。
杜預急忙跪下,恭敬道:「恭迎聖人。」
若是半聖,杜預不會跪迎。
但亞聖,定要跪迎。
這是後輩末學,對亞聖應有的態度。
蒼老的聲音默不作聲,但杜預卻感到一股蒼涼、磅礴的力量,在自己身上逡巡掃描,略帶冰冷古意,激地他一身冷汗。
他知道,亞聖在注視、審視著自己。
尋常讀書人,別說秀才,就算是舉人、進士,也絕無被亞聖親自矚目的機會,只怕會激動昏過去。
但杜預卻一動不敢動。
因他知道,自己身懷天大的秘密——穿越者。
亞聖可不是半聖。
半聖雖然虛無縹緲,但好歹還接觸過幾個。
祖沖之、司馬相如、還有這納蘭珠。
亞聖,卻在聖元大陸已然堪稱力量的巔峰、絕對的掌控者。
因聖人並不經常在文淵閣中,幾乎神龍見首不見尾。
亞聖也極少出現,但一旦出現就是事關天下命運和人族氣數的重大之事。
如今,自己被亞聖關注,異類身份不會暴露吧?
杜預猶如混入狼群的哈士奇,暗暗冷汗。
好在蒼老逡巡的關注,並沒停留太久,壓力憑空消失,只留下一道欣慰、遠去的聲音。
「聖人論道,秀才贏了。」
「堪比兩小兒辯日,勝過聖人。」
「好,好,好!」
留下三個好字,聖人消失不見。
司馬半聖出現在杜預面前。
他上下打量杜預,頷首而笑。
杜預一頭霧水。
「半聖,聖人說三個好,是什麼意思?」
「聖人之意,你自己體悟。」
「哦,我悟了!」
「什麼?」司馬相如好奇。
杜預理直氣壯:「說我三好學生?」
司馬相如翻了個一個大白眼。
他嘆道:「聖人說你勝過納蘭珠,意義「堪比兩小兒辯日」。你可知其意?」
「不知道。」杜預在文淵閣大學士面前不敢裝/逼,老老實實,不懂直接說不懂,怕遭雷劈。
司馬相如悠悠道:「傳說聖人東遊,見兩小兒辯鬥,問其故。
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
一兒曰:「我以日初出遠,而日中時近也。」
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兩小兒問聖人:「我等誰說的對?」聖人不能決也。兩小兒笑曰:「孰為汝多知乎?」
杜預暗暗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