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聯詩?我都會搶答了!

  納蘭珠在茹古涵今殿中,不能使用才氣神通,不能以半聖身份壓人,但饒是如此,他的技巧、韻律、眼光、見識都在,豈是區區杜預能比肩的?

  一個堂堂半聖,親自下場,對付小小秀才。

  這不是殺雞用牛刀,而是殺雞用萬鈞神弩!

  這消息光是傳出去,就足夠讓杜預名動天下。

  「好,好!」蘭芳大喜過望,兩眼冒光:「不愧是恩師,不愧是半聖,只憑這【春江花月夜】,才氣沖天,便有望更進一步,晉升亞聖啊。」

  天空中的月亮,被納蘭珠才氣衝擊,驟然下降。

  江清月近人。

  異象,不斷浮現。

  碧潮連海,月共潮生。江潮浩瀚無垠,仿佛和大海連在一起,氣勢宏偉。這時一輪明月隨潮湧生,景象壯觀!

  月光閃耀千萬里之遙,天下之大,卻哪一處春江不在明月朗照之中!

  江水曲曲彎彎地繞過花草的春之原野,月色瀉在花樹上,像撒上了一層潔白的雪,月光蕩滌著世間萬物五光十色,將大千世界浸染成夢幻一樣的銀輝色。因而「流霜不覺飛」,「白沙看不見」,渾然只有皎潔明亮的月光存在。

  此情此景、此江此月、此花此春、此夜此人,這世界恍如神話,格外幽美恬靜。

  世界,只剩下一輪孤月。

  這把高端局,千古高端局!

  杜預都聽得入迷,不由長身而立,舉杯邀月:「好一首春江花月夜,閣下可謂丹青妙手,輕輕揮灑一筆,便點染「春江花月夜」。只此一篇,便冠絕十國、力壓全唐。」

  江風吹來,他玉樹臨風、飄飄欲仙的樣子,宛如誤落凡間的仙人。

  只可惜,在納蘭珠才氣狂涌下,冰寒江水狂涌倒灌,不多時已然沒到杜預膝蓋。

  再有片刻,杜預這一側的船,就要沉沒了。

  杜預將跌入江中,文宮受損,甚至永遠沉/淪在茹古涵今殿中,再也無法出頭。

  納蘭珠只覺得才氣沖頂,一層層頂開天靈竅,一節節打通自己文脈文骨,渾身從未有過的奇異之感,心中狂喜,有所頓悟。

  「只要我能成功做完【春江花月夜】,必晉亞聖!」

  「這首孤篇壓全唐,一旦橫空出世,傳天下都壓不住,必能留青史!」

  詩成傳天下,可做半聖。

  詩成留青史,可晉亞聖。

  詩成芳萬古,唯有聖人。

  納蘭珠心中狂喜。

  他一指在上下求索,苦苦追尋,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翰林是萬里挑一,大學士十萬無一,半聖已百萬無一,何況亞聖?

  亞聖,乃是文緣縹緲、可望不可即啊。

  「能有如此千古機緣,還要感謝這小子啊。」

  納蘭珠強忍心中狂喜,得意瞥了一眼杜預:「作為回報,我就碎你文宮,讓你形同廢人,永世沉/淪懊悔吧。哈哈哈!」

  他文思泉湧,又想到更佳下聯,一鼓作氣給杜預發動三連擊。

  他咄咄逼人,聖環大作,才氣沖天,神明臨世,沉聲詰問道:「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自從聯詩開始,杜預始終一言不發,已經被逼到了沉江的邊緣。

  冰冷的江水狂涌,已然淹沒了杜預的腰。

  只要再回答不出,杜預將遭遇沒頂之災。

  他將慘遭淘汰!再也無緣進入茹古涵今殿。

  更慘的是,這古今才氣化為的江水,會無情淹沒、吞噬他的文宮。

  杜預文宮將受毀滅性打擊,文像倒塌,作品浸泡,文心、文膽永久破碎,文氣衰敗、文名也將一蹶不振。

  納蘭珠得意無比,搖頭冷笑。

  他這問題,是一個無解的問題:江邊上是什麼人最初看見了月亮,江上的月亮又是哪一年最初照耀著人們?

  這已經不是作詩,而是哲學。

  聖人的詩歌,要討論的內容,已經不是兒女情長,不是春閨秋怨,甚至不再是國讎家恨,而是延伸向無邊無際的宇宙、神明、時間和生命,探討諸多涉及天地世界本源、深奧晦澀的哲學意義。

  一切的盡頭是哲學。

  納蘭珠只憑區區幾句詩,以富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慨,表現了一種迥絕的宇宙意識,創造了一個深沉、寥廓、寧靜的境界。

  他背後的聖環,更加聖潔、高大!

  這是半聖即將突破、進入封亞聖瓶頸的關鍵。

  納蘭珠強忍狂喜,仰天長嘯。

  「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停下吟詩,戲謔看向杜預:「我納蘭珠年輕時,曾經發下宏願:願乘風破萬里浪,甘面壁讀十年書。為晉升半聖,我孤獨百年,面壁讀書,終究面壁十年圖破壁,學而有所小成。」

  「而今,你卻給我天大機緣,讓我在這茹古涵今殿有所頓悟,要晉亞聖了!」

  杜預含笑道:「恭喜納蘭半聖。」

  納蘭珠卻冷哼一聲,杜預的態度不亢不卑,根本沒有滅頂之災、涕淚橫流、跪地求饒的樣子,反倒一臉「平輩相交」「真心祝福」。

  這讓馬上就要晉位亞聖的納蘭珠,極其不滿!

  「你是什麼東西?螻蟻耳!」

  「我這首【春江花月夜】,你根本對不上吧?」

  「一言不發,一句都對不上!」

  「什麼鎮國秀才,什麼後起之秀?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而我,只要吟誦完這首詩,必封亞聖!」

  他步步緊逼,要給杜預最後一擊,將杜預徹底粉碎:「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納蘭珠不愧是千古奇才,傳奇半聖,光是這四句話,便闡幽發微、近乎道矣!

  個人的生命是短暫即逝的,而人類的存在則是綿延久長的。

  人生代代相繼,江月年年如此。

  一輪孤月徘徊中天,像是等待著什麼人似的,卻又永遠不能如願。月光下,只有大江急流,奔騰遠去。隨著江水的流動,詩篇遂生波瀾,將詩情推向更深遠的境界。江月有恨,流水無情。

  如此絢麗宇宙,生命卻如此夏花般短暫,曇花一現,令人唏噓!令人悵然!

  半聖才氣沖天,浩塞寰宇,冰冷的江水已將杜預脖子淹沒!

  杜預全力踮起腳尖,也只能勉強呼吸,苟延殘喘。

  他的文宮,快要進水了。

  他卻心中偷笑。

  在他的平行時空中,這首名傳千古的【春江花月夜】,乃是大唐明相張若虛的千古絕唱!

  只是在這平行世界,卻被納蘭珠驟然開竅,機緣巧合偶得頓悟。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他知道,若沒自己,今晚這納蘭珠必能晉升亞聖。

  但!

  可惜,杜預並不打算讓納蘭珠成功封聖。

  誰讓你老人家心懷不軌、非要與在下過不去的?

  杜預驟然打斷,悠悠道:「誰言無敵?此詩不過爾爾,我能和之!」

  「呵呵,無知小兒,妄語狂言。」

  納蘭珠氣得渾身發抖:「老夫如此神來之筆,巔峰之作,堪稱孤篇橫絕,竟為大家,孤篇壓全唐,誰知卻被杜預評論為「不過爾爾」?

  納蘭珠滿腔狂怒:「聯詩?你倒是聯?若聯不上,羞辱半聖,我必取爾性命!」

  杜預只剩下一顆人頭,還在江水中墊腳堅持,眼看就要沒過頭頂,遭遇滅頂之災,卻氣定神閒、微微一笑:「孤篇橫絕,竟為大家,孤篇壓全唐?虧你吹得狂,你不是說無人能對?聽我聯詩!」

  他略一回憶,【春江花月夜】全詩就在他腦海中噴涌而出,歷歷在目。

  杜預吟誦道:「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遊子像一片白雲緩緩地離去,只剩下思婦站在離別的青楓浦不勝憂愁。

  納蘭珠一愣,愕然。

  因他一邊吟詩,一邊思索,講真還真沒想好接下來的詩句,該向何方發展?

  前面入手擒題,開篇便就題生發,勾勒出一幅春江月夜的壯麗畫面,調子氣得太高,更引出遐思冥想、神思飛躍,人生哲理,乃有封聖氣象,後面若對不好,便是狗尾續貂,高開低走。故而搜腸刮肚、苦苦搜索,幾個想法都被否掉,還沒有上佳思路。

  甚至有爛尾之危險。

  誰知,杜預一出手,就讓他愣住了。

  忍不住要拍案叫絕怎麼辦?

  這小子難道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竟然比我自己還了解自己的思路?

  乍一看,前面寫景,杜預聯詩卻寫離別之情,文不對題,有些古怪。

  但無論納蘭珠怎麼搜腸刮肚,杜預的文思壯飛,都達到了無可挑剔的完美地步,渾然天成,渾如一體,仿佛這首【春江花月夜】,原本就該如此。

  他又驚,又怒,又羞,又氣,還有些老羞成怒——自己寫的詩,竟然被杜預聯詩給奪走了?

  這作者,該算誰的?

  杜預微微一笑,要的就是打斷你的思路。

  你納蘭珠突然作出千古名篇——春江花月夜?

  對不起,老子會背!給你來個半路截胡。

  搶你文名,壞你封聖!

  他才氣勃發,沉聲道:「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誰家的遊子今晚坐著小舟在漂蕩?什麼地方有人在明月照耀的樓上相思?

  一種相思,牽出兩地離愁,一往一復,詩情蕩漾,曲折有致。

  前面納蘭珠的「春江花月夜」壯闊月色,與下聯杜預的「隱情入景」,渾如一體,仿佛本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