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預感動的不要不要的。
整個大明宮之上,竟轟然雷動。
響徹武媚娘溫柔的聲音。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雲霄之上,啼血杜鵑,子歸哀鳴!
仿佛是即將被一尺白綾絞殺的武媚娘,在向皇帝微笑永別。
但她越是不恨,越是痴愛,皇帝越是受不了。
這世界上,哪個男人能捨棄如此痴情的女子?
何況,近來太后、皇后干涉皇帝的事,還少嗎?
杜預詩成鎮國,讓大唐轉危為安,皇帝興沖衝要招入朝廷來做官,結果被太后冷冰冰「絕天下幸進之路」給懟了回來。
皇帝貴為天子,不要面子的嗎?
朕連一個小小翰林侍讀,都決定不了?
何況,此人還詩成鎮國,有功與社稷?
新仇舊恨,氣上心頭。
皇帝目光幽幽,氣沖斗牛,終於決定——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是眼睜睜看著武媚娘被太后殺了,他這皇帝威信何在?威嚴何在?還怎麼做下去?
「擺駕,冷宮。」
皇帝冷冷吩咐。
高力士冷汗津/津,狠狠瞪了那侍女一眼。
他萬萬沒想到,這武媚娘還有如此手段?
區區一首詩,就能讓皇帝回心轉意?護住她與太后硬槓?
「皇上,三思啊。」
高力士哀求。
皇帝一腳踹飛高力士:「你個狗奴才,這天下乃是我李家天下!朕乃是李家天子,後宮嬪妃生死,朕一言可決!」
冷宮。
三尺白綾,已經掛好。
劇毒鴆酒,準備妥當。
蠟燭,忽明忽暗。
大太監冷笑道:「武才人,你別耽誤功夫了。你詛咒太后,罪該萬死。太后旨意,你自己選吧。是白綾,還是鴆酒?」
武媚娘卻搖搖頭,一臉決絕:「我要面見太后。那賤/人誣告本宮。本宮有冤情,不能就死。」
她內心卻在惴惴不安,甚至絕望。
時間,已經拖不下去了。
可皇帝卻還是沒來。
她內心崩潰。
杜預,你這長恨歌,是否不管用?
「哼!感情這半天,你一直在拖延時間?」
大太監怒了:「來人,送她上路。」
誰知,一聲斷喝。
「朕,看誰敢?」
「皇上?」
大太監嚇得跪地。
武媚娘原本已經絕望的美眸,驟然一亮。
皇帝,來了。
杜預,神人也!
她精神緊繃,驟然鬆弛,終於天旋地轉,我見猶憐倒在地上。
皇帝一把抱住昏迷的武媚娘,冷冷道:「回宮。」
之後,深宮之中,傳出了各種精彩的故事。
有人說,皇帝將武媚娘帶回自己寢宮之中,不許任何人出入,以保護武媚娘不被太后所害。
也有人說,太后、皇后聽說此事,大驚失色,聯袂而來。太后以先帝遺詔斥責皇帝荒陰無度,但被皇帝硬氣、怒懟回去。母子在大明宮中幾乎公開決裂。
還有人說,武媚娘寫【長恨歌】,感天動地,詩成泣鬼神,才從太后屠刀下逃得一劫。
儘管各種版本滿天飛,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武媚娘,依靠【長恨歌】活了下來。
非但沒有死,反而居住在了皇帝寢宮之中。
長安人民,向來八卦。
【長恨歌】,也流傳出宮。
一日之內,長安紙貴。
上至高/官士大夫,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在爭相傳頌著【長恨歌】。
家家戶戶,都傳哭聲。
「嗚嗚嗚!太感人了。」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不行了,我真的···我要去罵太后!」
「什麼惡毒太后,為何要拆散這對神仙眷侶?」
「太后把持朝政,罪大惡極,還逼皇帝專寵自己侄女王皇后。」
「琅琊王家,這是要取代李唐天下嗎?」
太后風評,被害。
到處流傳著對她不利的傳言。
隨著長恨歌,太后也從惡毒婆婆,升級為把持朝政、飛揚跋扈、陰謀篡位的老妖婆。
「砰!」
價值萬金的文寶筆架,被狠狠摔碎在地上。
「撕拉。」
珍貴的孤本古籍被撕碎。
「氣煞哀家!」
王太后披頭散髮,狂怒如獅子,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瘋狂毀滅見到的一切。
「太后。」
王皇后眼圈紅紅,勸說道:「保重鳳體啊。」
王太后聲聲咆哮:「什麼長恨歌?哀家竟然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武媚娘這賤/人,竟然將哀家醜化成這樣?我饒不了她。」
她如牛喘,頹然道:「真真想不到,一首詩竟然有如此不可思議。讓皇帝猶如中了邪般,拼死護著那賤/人。」
王皇后更是嗚嗚哭泣。
皇帝對太后尚還有忌憚,對她就更是不假辭色,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此事過後,無論武媚娘死不死,她這皇后算是徹底失寵了。
「不對啊。」
王太后眼眸中閃過一絲精芒:「你有沒有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王皇后疑惑:「什麼不對?」
「武士彠,一介武夫。」
王太后冷冷道:「他的女兒,將門之女,哪有這麼大的才氣,能寫出【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種千古絕句?」
皇后也一拍腦門:「是啊,臣妾也在納悶。這長恨歌,能流芳千古的絕佳詞句,比比皆是。什麼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臣妾看了都動心,何況是皇上?」
「哀家問過高力士。之前,那狐媚子能狐媚皇上,依仗的也是三首好詩。」
王太后徹底恢復冷靜,將三張紙推給王皇后。
王皇后看了三首清平/調,大吃一驚:「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此詩,妙絕!」
「你以為,這種詩是武媚娘那賤/人能寫得出來的?」
王太后目光一寒。
王皇后靈光一閃:「太后的意思?別人代筆的?這些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句句都打在帝王心坎上。讓皇上都無法抵抗。」
「不錯。」
王太后面色凝重:「此人,詩才奇高,天下奇才也。」
「若不能找到此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找到破解之法,只怕你我今日之敗,還會繼續上演!」
「可··到底誰寫的呢?」
王皇后皺眉:「我朝人人會寫詩,天下之大,詩人處處,這不是大海撈針?」
太后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要不說,你失寵一點不冤。前些日子,名震全國的鎮國詩【行路難】,你沒聽到?」
皇后失聲道:「太后的意思?是杜預?那個秀才?」
「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太后斬釘截鐵道。
「啊?您老人家如何斷定?」
皇后花容失色。
大唐人口億萬,詩人若過江之鯽,沒有一百萬也有八十萬。
憑什麼看到如此好詩,就斷定是杜預所寫?
「沒什麼證據,只是哀家直覺。」
太后冷笑:「此人,應該是【長恨歌】、【清平/調】的真正作者。」
「此人好大的膽子!」
王皇后勃然大怒:「既然敢助紂為虐,那就請太后下詔,將他索拿,或者當場格殺。」
太后目光一閃,正要說話。
王姪作為王家女子,能爬到今天的地步,絕非心慈手軟之人。
哪怕杜預詩成鎮國,若是礙事,她也照殺不誤。
一道飛鴻,化為書信。
太后看過書信後,略一沉吟道:「武士彠,果然今晚約會此人。」
「這就是他們勾結的證據。」
王皇后黛眉一挑:「若朝廷不方便出手,我給哥哥寫信,讓王家動手除掉這禍患也可。他本事越大,對我們威脅越大。」
太后搖搖頭,嘴角翹起一絲譏諷弧度:「此人卻詩成鳴州,寫了一首【節婦吟】,婉拒了武士彠。」
「啊?」
王皇后愣住了。
太后吟誦道:「此人說,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他若與武士彠勾結,只怕唯恐做事不秘密,斷不會大聲嚷嚷。」
「此人在表明態度,竟然沒站隊。」
「倒是有幾分機靈。」
「要是他沒做節婦吟,哀家今晚就下令,將他格殺勿論!」
杜預不會想到,自己一首詩,竟有驚無險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與死神擦肩而過。
若他表態不夠堅決,又或者沒有詩成鎮國,今晚都有殺身之禍。
在大人物的眼力,小人物就是一隻凡塵中螻蟻,碾死螻蟻不需要理由。
殺錯了人呢?
那就怪你命不好。
生殺予奪,一念之間。
當然,杜預詩成鎮國,也是一大護身符。至少他是一隻強壯的螻蟻,需要當權者謹慎對待。
太后閉目養神,指頭敲擊在太師椅上。
她半晌睜眼,冷冷道:「寫信給王異。」
「哀家要她徹查此人。」
「此人做過什麼詩,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事無巨細,都要知道,以聖箋當日報來。」
「聖箋,一天一報?」
皇后心疼:「這杜預拉攏不成,殺了便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地主家,也禁不起這麼花啊?
「殺了?詩成鎮國之人,你一句話就殺了?」
太后冷笑道:「讓王異去試探,看他識不識相?」
皇后沉默半晌,話題又轉到武媚娘身上:「皇上寢宮中,那狐媚子怎麼辦?」
「你是皇后,六宮正主。」
太后冷哼道:「難道,你就不能想想辦法?要你何用?」
「是。」
王皇后委屈巴巴,眼眸閃過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