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古銅鏡鑲嵌在牆上,鏡面泛黃而粗糙,若是不仔細看,也許就把那當做牆面了。
城門處無人看守。
很少有人進出,即使有,也是匆匆忙忙,完全不看那鏡子一眼。
樂至與秦和並肩一起,到了城門處一亮光圈處,兩人都往鏡子裡看去。
鏡子裡便是樂術的模樣,平凡到有些呆愣。
而本該照著秦和的地方竟是一片像籠罩著一層白煙,完全看不清楚相貌。
這鏡子能照出人的本相,但是有一種特殊,便是修為極高。萬事相生相剋,這鏡子本是有靈性之物,遇強便會避其鋒芒。
樂至瞬間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你並非第一次來這如月城,所以也早知道了這般情況。」樂至冷冷道。
秦和笑而不語。
「能夠避過此鏡的人修為早已到了深不可測之境,其實算起來也不多,幽草宗棠淇真人、葉光紀、玉清宗牧嗔……」樂至聲音突然頓住,眼中閃過一抹光,「我知道你是誰了。」
秦和面色不變,等著樂至的答案。
樂至緊緊盯著看他許久,終於泄了氣。
修真界這麼大,他又如何猜的出來,不過想誆這人一把,哪知他根本不上當。
不過是想著之後要與這人出生入死,還是先看清本來面目好些。
他們陷在本來就為了共同目標而在一起,出了這世界就算相見不識又如何?
樂至知道自己魔怔了,不過現在回過神來,心中也無憤慨,便與秦和一起往城中走去。
城中人並不多,他們順著主道走到了盡頭,便見了一棟二層的樓,金色的牌匾上書著『百香樓』三個大字。
一路走來都是冷冷清清,唯有這樓前擠滿了人。
若是說起這如月城,便無人不知百香樓了。
百香樓中奇珍異草,只要能夠想到便不會沒有,但是這樓中一草難求,若是強行搶奪,便會遭受百香樓足足十日的追殺。
百香樓盛名,自然無人敢搶,來人都是求,可惜連門都進不去。
「朱雀蘭只有這百香樓中才有。」樂至道。朱雀蘭是龍涎丹必須的一味靈藥,有了龍涎丹便不怕對付不了惡龍了。
「我來過許多次,甚至不知樓主樣貌。」秦和道。
兩人盯著那二層的木樓看了許久,見了許多人興沖沖而來,挫敗而去。
從日在中天到日頭西沉,半天時間便這樣過去。
樂至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樓前的古井邊,古井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半趴伏著,老人在一直在拉著井繩,只是每次桶快拉出來,或許是因為年邁無力,那桶又掉了回去。
如此反覆。
樂至走近了那老人道:「不如讓我來。」
老人也不客氣,把井繩扔給了樂至。
樂至拉的十分賣力,但是那繩卻未動半分。
樂至看向秦和:「還是你來吧。」
秦和一拉,那裝滿井水的桶便落到了古井邊。
老人提著桶蹣跚離開。
「原來樓主便是這樣對待有恩之人的?」樂至道。
老人放下了水桶,走到了樂至身邊,一雙渾濁的雙眼打量著樂至。明明昏黃,卻似乎看進了人的靈魂。
「原來是你。」老人道。
無人知道百香樓的樓主便是這如月城的城主。
無人知道百香樓的樓主是一個看似行將就木的老頭。
無人知道百香樓樓主生著一雙慧眼,可看透人的前塵往事。
樂至露出一個笑:「是我。」
「你想要朱雀蘭?」老人問道。
「自然想要。」樂至道。
「跟我來。」
老人說完,便帶著樂至與秦和繞過了百香樓,三人從小門而入,便入了一個清幽的院子。原來是百香樓後院。
三人圍著石桌而坐,老人執壺泡茶。
院子之中似透著這茶的香氣。
秦和眼神漸漸迷茫,然後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一場美夢。」老人看著秦和道。
「我也好久沒做過美夢了。」樂至嚮往道。
「心事過重,何談美夢。」老人嗤笑道,「人家修行都日益精進,唯有你,四百年了,修為竟還不如四百年前,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我向您討一個美夢?」樂至道。
「和我說話難道不是一場美夢嗎?」老人淡淡道。
「……」
「四百年前,你也是盜了我百香樓的朱雀蘭。」老人道,「果然是膽大包天。」
「天道指引,我也無奈。」樂至道。
「世間因果,你遇仙緣,天道落在你身上,所以便要解了往日的結。你情思過重,情劫才是你最大的劫,而你的情劫從這了了世界開始,所以便又歸來。世間萬物看似巧合,卻都暗含這一份因果。」老人道。
「有時我會懷疑,您不是修道者,而是仙者。」樂至道,「了了世界本是仙道一角,其中有仙者也不足為奇。」
老人笑而不答,那渾濁的眼神漸漸有了光亮。
「四百年前,修道於我可有可無,但是四百年後,我已領悟修道樂趣。我欲修道,但也不願拋棄情愛。」樂至道。
「痴兒!」老人嘆了口氣,「若是你早些將這執念放在修仙上,怕是離飛升不遠了。」
樂至的眼中毫無後悔之色,老人無奈搖頭。
「既然你再入了了世界,我便指點你一二。」老人道,「世間因果,因緣起於微,見於著。你與那人孽緣便是在這了了世界中起。」
樂至眼神漸漸悠遠,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笑意越來越濃。
額頭一痛,樂至突然醒悟過來,老人一連氣呼呼地看著他:「聽我說話!」
樂至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乾坤之鏡,那鏡中的本相,本只有自己能看到,除非兩人同行,一齊至於光圈之中。那一日,也不知是何原因,那人已經入了城門,但是那本相竟然還留在乾坤鏡中。之後的人便是你,不過驚鴻一瞥,那鏡中殘像便消失了,但是緣卻由此起。」老人道。
「我盜朱雀蘭,那人一直護著我,本是無關之人,又是為何?」樂至道,「我一直不相信他對我無意。」
「朱雀蘭草身入丹,同時可散發蘭香,助人修煉。」老人道。
「我要草身煉丹,他要的不過蘭香入道,原來一直都不過我的一廂情願。」樂至愣了一下,便是苦笑。
「看你實在可憐,我便想對你好些。」老人突然道。
「你要送我一棵朱雀蘭?」樂至喜道。
「我許你一場美夢。」老人道。
樂至還來不及瞪他一眼,便覺眼皮漸沉,神智也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