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沈漫那張發黑的臉,樂至便開始思索自己何時得罪了他。
自從自己成了樂術,便一直循規蹈矩,剛剛只是說了一句『早生貴子』,又如何得罪了他?
莫非沈漫覺得孩子累贅,不想那麼早生子?
沈漫一心向道,又如何願意多個累贅?
樂至一臉恍然大悟:「修煉要緊,生孩子的事可以晚些。」
「……」
樂至隱約覺得沈漫的臉更加黑了幾分,莫非自己猜錯了?這人的心思太難猜,樂至心有戚戚焉,便不再言語,板著臉默默轉身離去。
這次回了百草園,樂至便開始閉關修煉起來。
當秋去冬來,樂至成了三級煉丹師的時候,葉光紀依舊在床上躺著。
「樂術。」
樂至抬起頭,便見沈漫站在門口,依舊是一身白衣。
沈漫之前說他一月之後訂親,現在算來也恰好過了一個月,為何又會出現在百草園?
樂至疑惑地看著他。
「一個人呆在這百草園中可覺煩悶?」沈漫問道。
樂至默默地看了一眼床上躺屍的葉光紀,想著並非自己一人。
「自然沒有你訂親有趣。」樂至道。
「最近無良辰吉日,這訂親的事便緩了些。」沈漫道。
「……哦。」
「要不要出去走走,聽聞這婆娑峰中來了一位大人物。」沈漫道。
棠淇真人本是大人物了,其他能算大人物的不過幾宗宗主。
樂至對大人物沒有興趣,所以只是淡淡地瞥了沈漫一眼,不甚感興趣地問道:「有多大?」
「修真界五大宗,四宗人修,唯有一宗是妖修,而這來的正是妖宗之主畢景。」沈漫道。
樂至猛地抬頭,臉上驚喜與痛苦交雜在一起,那本來平凡的臉有些扭曲,醜陋了幾分。
沈漫很少見到他有這般大的情緒變化,現在見了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只覺得十分怪異。
「樂術。」
「樂術!」
沈漫連續叫了幾聲,樂至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些蒼白,呆呆地看著他。
「可有哪裡不舒服?」沈漫問道。
樂至咬著嘴唇,眼神中閃過一抹掙扎:「不知這大人物長什麼模樣。」
「不如我們去看看?」沈漫道。
樂至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了鏡子前,理了理衣襟和頭髮,過了片刻,便是一臉愁容地看著沈漫:「我這般模樣是不是很難看?」
見沈漫不答,樂至又將頭髮用碧玉色的簪子束起,露出一整張臉來。
「這樣呢?」樂至一臉期待地看著沈漫。
眼前的人便如同小媳婦見丈夫一般,小心地收拾著衣服與裝飾,沈漫聯想至此,心中的怪異感又深了幾分。
「……」
圓圓的臉,五官並不分明,相貌普通到醜陋,樂至肩膀塌了下來。
他已經不指望這副相貌可以吸引畢景的目光了……
樂至將頭髮放下,擋住了大半的臉,這樣子或許還更好些。這張臉露的越多越磕磣。
他以前最愛紅衣,但是若是現在穿上紅衣,便與那傻子無甚區別了。樂至挑了一聲素色衣服換上,便拉著沈漫往外去。
婆娑峰有三大洞府,分別為萬無、千無和百無。
萬無洞府正是棠淇真人所居,其中小橋流水,抑或石壁山刃,春日暖陽,抑或夏日炎炎,皆隨著棠淇真人所想而變化。
千無洞府中四季如春,風景秀麗,是個休養與修煉的好地方。
百無洞府中一片荒漠,烈日炎炎,常用來懲罰那越軌的弟子。
妖主畢景便在那千無洞府中。樂至和沈漫之前走過的棧道便叫無邊棧道。
棠淇真人在無邊棧道上設下陣法,明明是同一條棧道,只有得了棠淇真人應允才可入萬無洞府與千無洞府,擅自闖入便是百無洞府。
樂至坐在棧道的這邊,眼巴巴地看著那邊。
明明知道畢景就在對面,卻走不過去,也看不到那個人。
「不如我們回去吧。」沈漫道。
好像在他說出妖主來訪之後,樂術便變得不正常起來。
「你說我們破了棠淇真人陣法的可能性有多大?」樂至睜大了眼睛,認真問道。
「和你成為絕世美人的可能性一樣大。」
這話並非沈漫所言,樂至回頭,便見那懶鬼葉光紀站在他們身後。
這是樂至第一次在陽光下看到站著的葉光紀。
一聲黑衣,頭髮和鬍鬚遮住了臉,這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透光的地方,看得樂至心中發毛。
「你要去何處?」樂至問道。
「千無洞府。」葉光紀道。
葉光紀只覺得一陣風吹過,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
樂至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眼巴巴地看著他:「我也要去。」
葉光紀走一步,樂至便跟著挪一步,這樣便挪到了千無洞府洞口處。
樂至突然放開了手,臉上閃過一抹猶豫。明明十分想見那人,可是真的要見到了,樂至心中又生了怯意。況且自己現在的模樣這般難看……
葉光紀走出了幾步,突然回頭:「藥童,快跟上。」
樂至咬了咬牙,湊到了葉光紀身邊。
外面看著是一座洞府,裡面卻別有洞天,入眼即是一座巨大的院子。
樂至緊緊跟著葉光紀,穿過九曲迴廊,然後停在了一座屋前。
「妖主果然風流,來我幽草宗做客還帶著美人。」葉光紀眨了眨眼道。
葉光紀伸手去敲門。
「外面是何人?」
樂至聽見那屋中傳來的低沉聲音,心中一震,是畢景……
「葉光紀。」葉光紀道。
「請進。」
葉光紀推門而進,屋子中的風光一覽而盡。
躺在臥榻上面的男人五官深刻,俊美無雙,黑髮披散在耳邊,更顯出一股風流不羈之感,一雙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男人懷中還抱著一個美人,美人頭髮凌亂,臉泛春意,見了葉光紀與樂至,只是害羞地撲進了男人的懷中。
男人正是畢景。
在葉光紀和樂至進來前,這屋中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葉光紀笑眯眯地看著畢景。
樂至隱在他身後,牙齒緊緊咬著嘴唇,臉色有些難看。
見了這般光景,樂至想著若是時光倒流,他或許還是會給畢景吃下寄情丹。
而現在,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呆呆地站在,眼神緊緊黏在那人身上,那人卻一眼都不曾看過他。
「這段日子,我查閱各種丹書,寄情丹乃是高品丹藥,這種丹藥雖然厲害,但是也有一定的時限。」
畢景放開了懷中的美人:「不是都是兩百年嗎?」
「凡事並非絕對。」葉光紀道。
「那可有解法?」畢景問道。
「若是那以心頭血為丹藥之引的不是您懷中的美人,這丹藥之性應該早解了。」葉光紀道。
若是寄情丹藥性還在,畢景當鍾情於那人,而非如此風流隨性。
畢景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不是她。」
「妖主您服下這丹藥之後過了多少年了?」葉光紀問道。
畢景不答。
「那為何您會覺得丹藥之性還在?」
「賤人入夢,便是噩夢。」畢景冰冷道。
「您經常夢到他?」葉光紀道。
「夜夜難眠,他便如惡鬼一般。」畢景道。
「之前宗主也曾提過,我已知曉,這丹藥並非無法可解。」
「多謝。」
葉光紀說完便辭別而去,走了許久才發現自家藥童還呆呆站在原地。
「樂術!」葉光紀喚了一聲。
樂至抬頭,便見畢景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樂至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畢景向來愛美人,看清了樂術的長相,臉瞬間黑了下來。
樂至勉強站定,然後轉身離去。
「慢著!」
樂至突然聽得背後一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