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看向沈夏至，「你說姜雲他們去你家偷雞蛋是你親眼看到的，但是我第一回問你的時候，你說她用右手拉開柵欄門，第二回的時候你卻說是左手，最後一回你又說是姜岳山拉開的柵欄門。
還有雞蛋的數量，第一回你說姜雲一個人拿了五個雞蛋，後來我再問，你又說她給了姜岳水。你真的親眼看到姜雲他們去你家了嗎？」
面對蘇先生銳利的眼神，沈夏至緊張地滿頭大汗，「我……」
「他當然是親眼看到的。」還不等沈夏至回話，郭氏便連忙解釋道，「只是先生問話太緊張了，何況他年紀還小，有記不清的，這不是很正常嗎？」
沈夏至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結巴地回話道：「對，我只是記不清了……」
蘇先生沒有理會插話的郭氏，直接看向一旁的姜雲，「姜雲，把你們今日出去的事再說一遍。」
姜雲頓時來了精神，站出來把答了三回的話熟練地說了一遍。
其實第一遍蘇先生問話的時候，姜雲的記憶還是有些混亂的，有時候講著講著就跑偏了，但每次蘇先生都會以提問的方式把她的記憶拉回來。
在蘇先生的梳理下，姜雲已經把整個過程中的每個細節都記下了，這一次都不用蘇先生多問，她就把蘇先生之前追問過的細節說了出來，就算有個別遺忘的，蘇先生變換時間順序提問，她也很快都能答出來。
隨後蘇先生又讓姜岳水和姜岳山上前回話，兩人年紀比姜雲小，沒法像她一樣自己就能說清楚整個過程，但是蘇先生每次追問兩人也都能答出來。
「一樣的問題和問法，姜雲等人的答話不僅前後一致，還能相互印證，你的答話卻前後矛盾，可見你言不符實。」蘇先生說著頓了一下，一改之前問話時的平靜溫和，聲音逐漸拔高，擲地有聲地問道：「如今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你是親眼看到姜雲他們去你家偷雞蛋了嗎？」
沈夏至獨自站在堂屋中間無助道：「我、我、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是她偷的雞蛋，就是她偷的。」
見他慌了，蘇先生越發嚴肅，「想好了再答。如今你的證詞前後矛盾，且無人為證，若你無法證實姜雲偷盜雞蛋，那便是誣告。刑統有言『諸誣告人者，各反坐。』你誣告他人偷盜，那麼偷盜罪名便由你來承擔。」蘇先生說著頓了一下，「也就是說你反過來要賠雞蛋給姜雲。」
一聽要反過來賠雞蛋，郭氏急道：「什麼刑統的，我們沒見識，先生莫要嚇唬我們……我們丟了雞蛋，怎麼反倒要賠給他們？哪有這樣的道理？」
蘇先生淡淡道：「他們若是真偷了你家的雞蛋自然沒有這樣的道理，但若是你們誣告，那到哪去都是這個道理。你若不信，蘇某倒是不介意隨你們下山，一起去趟衙門。」
郭氏頓時心虛，「不、不……不用了吧，鄉里鄉親的，一點小事，何必鬧到衙門去呢？你說是吧？」
蘇先生淺淺地喝了一口周俏新添的熱水，「那要看你們能不能協商了，周老太方才也說過，雙方可以兩清，如此也皆大歡喜。但若是雙方無法協商，少不得要上衙門去一趟的，總不好讓孩子們稀里糊塗地背著罪名過一輩子。」
郭氏哪裡聽不出蘇先生話里的意思，心中暗罵一句：真是倒霉，偏偏遇上蘇先生……
想到再鬧下去，最後有可能還要倒賠一些雞蛋，郭氏咬牙。
「啪。」
郭氏一巴掌拍在沈夏至肩膀上，罵道：「你這死孩子，沒看到的事情怎麼能胡說八道呢。」
沈夏至被打懵了，郭氏扭頭對蘇先生賠笑道：「瞧這事鬧得，要不是蘇先生明察，我就叫這孩子給騙了……既然是誤會一場，那我就帶孩子先回去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說著拉上沈夏至扭頭就要走。
「站住！」周老太喊住她。
「你還得答應不能在外胡說八道，敗壞我家孩子的名聲！」
「呵呵，瞧你說的，怎麼會呢……」郭氏乾笑道，心裡卻罵道：死老太婆，真難纏。她就是這麼打算的！
她討不到好，他們也別想好過。反正姜雲他們那些雞蛋肯定來路不明，野雞蛋？鬼才信哦！
周老太顯然對她的人品很不信任，「反正今日這事就我們這些人知道，若是外面有什麼傳言，就只能是你們娘倆傳出去的，到時候不用上衙門，我也是要上村長家去求他老人家做主的。」
「此事由蘇某作證，若有傳言，蘇某定會解釋清楚的。」蘇先生補了一句。
郭氏：……蘇先生去解釋，不就是要告訴別人這是他們娘倆誣陷的嗎？
郭氏灰溜溜地離開後，姜家眾人紛紛朝蘇先生道謝。
姜雲也對金霸道：「是我誤會蘇先生了，蘇先生雖然棋品不好，人品還是很好的。」
金霸翻了個白眼。
「我今日來，是想再給姜松和劉素把把脈。」蘇先生道。
「哎喲，那真是麻煩蘇先生了……」周老太熱情道。
雖說姜松夫妻倆的身子看起來日漸好轉，但是能再讓蘇先生把把脈瞧一瞧，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看著周老太熱情洋溢的樣子，蘇先生反倒不好開口說，是因為自己查遍家中的醫書仍對兩人的突然好轉無解，這才想再來把脈的。
劉素卻多少猜出了蘇先生的來意。
所以在問診時，當蘇先生問到她前些日子的吃喝時，她都忍不住心生警惕。
好在蘇先生只是問得詳細些，不像面對沈家人那般咄咄逼人。
……
廚房裡，周老太正在清點碗櫃裡的雞蛋。
「娘，不留兩個嗎？」周俏心疼不已，好不容易這幾日母雞下蛋勤，家裡才攢了十個雞蛋啊……
「一共就十個雞蛋，還留兩個像什麼話。」周老太沒好氣道。
別人不知道，但她卻是一開始就知道蘇先生不會偏幫著郭氏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躲在院外半天，等她們打得差不多了才來叫停。
就沖這個，這些雞蛋就得送。
而且如今有蘇先生作證，郭氏輕易不敢在外面亂傳的，不然蘇先生一站出來說話，毀的可就是她家沈夏至的名聲了。
「眼皮子別那麼淺，這些年我們家省下多少藥費、診金？還不多虧了人家蘇先生。」
「娘……我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我這不是心疼孩子們嗎……」
想到三個孩子肚子餓了滿山坡找野雞蛋，她就忍不住心疼。
至於郭氏說什麼一日撿七個雞蛋的事，誰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