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木春來找沈卿塵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意外。
「你師父往日有教你製毒嗎？」
萬木春私下裡很大膽，同沈卿塵說話的語氣也隨意。
這句問話，他帶了幾分冷肅和質問。
沈卿塵也不在意他話語中的不敬，周圍伺候的人都已經被他打發下去了，眼下只有他跟萬木春在這亭閣中，他也沒有掩飾。
自然的點頭，承認了：「教過。」
「那蠱呢？」他盯著他再問。
沈卿塵沉默片刻，搖搖頭，不待萬木春鬆口氣，他啟唇：「蠱是我自己學的，不是她教的。」
萬木春聽了，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看他的眼神里慢慢帶上了不可思議，他低頭自顧自的喃喃般：「沈卿塵，你膽子這麼大的嗎？」
說罷又抬頭死死盯著沈卿塵，眉眼含怒：「你在陛下身上下蠱了，是不是？」
沈卿塵面色鎮靜，抿了抿唇，沒說話。
萬木春一看他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本來他自己也早已經猜到了，如今就是來確認一下罷了。
沒想到不出所料，結果還真是這樣。
沈卿塵！他這個瘋子。
萬木春氣得扶額深吸好幾口氣，才平復下氣怒的心緒來。
認認真真的規勸道：「苗疆的蠱，那東西害人又害己，你怎麼敢用的！你知不知道，再這麼下去，陛下人都要死了。」
「砰！」
沈卿塵聽到這句，猛然抬頭一驚，不顧手邊打翻的茶杯，只看著萬木春搖頭快速否認：「不可能！蠱蟲由我控制，不會傷害她的。」
萬木春疲憊的嘆氣：「沈卿塵，你別自欺欺人了，我已經去給陛下看過了，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把蠱蟲從陛下身體裡弄出來。」
他瞥著失神的沈卿塵，補充道：「你如今身體也有感覺不是嗎？那蠱蟲不僅會吞噬陛下的生機，還會吞噬你的。你最近夜裡都睡不好吧？」
沈卿塵臉色刷的白了，神色慘澹蒼白的搖頭：「不可能，我明明…我不會害阿染的啊？」
說到最後，他眼裡已經不知不覺有了淚，最後迷茫的抬起來看著萬木春。
萬木春恨鐵不成鋼，沒心軟，只又再增添一把火：「你看看種了情蠱的人，有幾個長壽的？」
「我從前在苗疆哪兒有一個朋友，是一個苗女，她為了留住一個男子，就給他下蠱，起先那男子確實對她千依百順，深情不悔。
「可慢慢的那男子意識開始渙散，整日活在幻境中，最後成為一具行屍走肉，被蠱蟲當做食物。那苗女最後也為殉情而死，他們的後事還是托我幫他們辦的。」
「所以沈卿塵，回頭是岸，趁現在還有機會挽回，情蠱究竟是什麼東西，我比你清楚。不要再錯下去了，否則有你後悔的時候！」
萬木春苦心勸說。
沈卿塵陷入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副神情糾結的模樣。
萬木春覺得不解：「我也不明白你，陛下明明待你情深義重，你為何還要用這種辦法來留住她呢？難道陛下還不夠愛你。」
沈卿塵聞言，表情一動，眼眶紅的嚇人，死死摳緊手心，疲倦的仰了仰頭，正要說話，眼睛瞥到一個方向，神情瞬間呆滯，最後又全然崩塌。
「阿…染。」
他手足無措，慌亂緊張的站起身來，看著不遠處鳳染冷漠恍惚的神情，腦袋裡發白，下意識就咬唇開口解釋：「不是這樣的！！」
「你…你聽我解釋…」
萬木春一看，鳳染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旁邊還有個大臣，似乎是花家的人，再旁邊，還有那位花貴君。
看他們這個反應，想必該聽的已經聽得差不多了。
解釋不了了。
萬木春心裡嘆息，暗暗為沈卿塵捏把汗。
「萬木春。」
鳳染看了一眼沈卿塵，眉眼倦怠的朝他開口。
「臣在。」
萬木春趕緊上前。
鳳染落向他的視線開始變得凌厲：「你可知道欺君是什麼罪？」
萬木春趕緊跪拜：「臣知道，陛下息怒。」
「好，想讓朕息怒，那就把這事好好說一說，從頭到尾說清楚！」
萬木春神色為難，幾次咬牙。
鳳染怒極大喝：「說啊！」
萬木春埋頭，架不住女帝的威嚴，將情蠱之事一一說出。
說完後，還是忍著君威替沈卿塵求了一下情：「君後也是一片情深。」
沈卿塵早開始就顫抖著唇瓣只自顧望著鳳染流淚了，話也沒說。
「他說的，真的還是假的？」
直到鳳染開口問他。
她眼睛又氣又紅。
沈卿塵無力的點頭：「是。」
鳳染慢慢走近，抬起手顫抖著狠狠掐起他下巴，俯身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沈卿塵，只要你說一句不是，我就相信你。你說，說啊！」
沈卿塵低眸望著她，忽然便笑了，越笑越大聲，眼淚卻隨著笑聲一道滾落在鳳染手上，燙得她差點將手收回，但中途卻被沈卿塵緊緊攥住。
這下他不再掩飾自己的真面目，眼睛狠戾又深情的痴痴望著鳳染，一絲不苟的將她眉眼全部拓印到腦海里，眼神里充滿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和濃稠到極致的黑暗。
他語氣瘋狂又帶著詭異的鎮靜，一字一句，緩緩從口中砸出：
「阿染，我也沒辦法，我控制不住自己。」
說著這句話時，他眼神迷茫得宛如稚子，好似自己不小心做了錯事，但又無法挽回，於是開始迷茫哭訴，不知所措。
「你是北鳶的陛下，愛你的人那麼多，我每時每刻都在擔憂惶恐，害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害怕你哪天會厭倦我，丟下我。」
「入宮以來，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輕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錯，讓人揪住錯處，讓你為難、煩擾。
「可是阿染，我已經走的這麼艱難了，可為什麼還是不能得償所願，完全擁有你呢？」
鳳染神情緩緩凝滯。
沈卿塵眼淚仍舊不停地淌，像是整個人都要被這淚水淌化。
他聲音痛苦，怨憤：「我早就受不了了，阿染。」
「我不想你有別人，不想跟別人共享你，我一想到要同別人分享你的愛，我就嫉妒得要死，心痛的要死，簡直痛不欲生，比殺了我還要痛苦百倍。」
他邊說邊流淚邊攥緊鳳染的手，迷茫的搖著頭咬唇委屈：「我也不想這樣的，不想給你種蠱，不想傷害你。可是我怕，我真的怕你哪天不愛我了，不要我了，所以我才給你下蠱。阿染，對不起…」
鳳染盯著他淚流滿面的臉頰，眼睛通紅，許久，抬起手怔怔的覆蓋到他臉上，反應過來後眼神又變得冷漠兇狠。
手用力收回。
「沈卿塵，我對你太失望了！」
沈卿塵呼吸一窒，就在鳳染轉身的時刻，忽然動手一把將她拉回來，嘴唇用力咬在她唇上。
唇瓣一痛，鳳染措不及防，反應過來後一把推開他，很輕易的就把沈卿塵重重推到地上去，她下意識去扶人，到半路又滯住。
沈卿塵在笑，笑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瘋狂，他眼神扭曲偏執的盯著鳳染，從嘴中吐出一口鮮血，那鮮血里蠕動著一隻蟲。
「阿染…」
他最後繾綣的輕喚一聲，嘴巴里噴出一口鮮血，然後便閉上眼昏了過去。
「噗——」
同時，鳳染心口一痛，同樣從口中噴出一口黑色的鮮血來，都沒來得及碰到沈卿塵，也跟著倒了下去。
周圍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陛下！！」
「快去找太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