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來，你能不能幫我把門打開？」
顧染問。
這次安靜了一會兒，門外人終於接話了。
他說：「可是門上的香還沒有燃盡，祭司大人還不能出來。」
顧染說：「就是香沒有燃盡，我打不開門，所以才讓你幫我打開。」
門外的贏忘塵神色安靜的看著門鎖出神，面龐冷漠，毫無波瀾，說出的話卻跟臉上的冰冷神情大相逕庭，十分怯弱。
「可是，可是這樣是不行的，大侍神說了，祭司大人要在神殿裡祈禱滿一炷香的，不然神明會生氣的。」
他邊說著，白淨修長的手指邊漫不經心的輕輕撫摸上門鎖，嘴角噙著抹淡淡的公式笑容。
「你信神明嗎？」顧染忽然好奇問。
贏忘塵聽到她這一問，屬實意外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好像真摯了幾分，他搖搖頭，眼神不屑，是冷漠的否定姿態，可是嘴上卻滿是謊言。
「信啊，祭司大人說了，是神明庇佑了我們的國家，沒有神明，就沒有我們，所以我們所有人都應該信仰她的。」
能把自己的謊言說的如此真摯動人的，或許也只有他了。
顧染聽到他的回答都猶豫了一秒，緊接著才皺眉糾正他：「可我問的是你，不是大侍神，更不是別人，為什麼別人說信，你就信了呢？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贏忘塵聽到她這話，眼裡又升騰起一股莫名的興奮來，他眼神熾熱的盯著鎖住的大門，透過大門，去目觸門內的人。
語氣還是從容淡定，百無疏漏的縝密。
「自己的想法？這是什麼？大侍神沒有跟我說過，他說我生來就得到神明的垂憐，是神明的寵兒，所以我要虔誠信仰神明，忠於她，維護她，然後在祭祀之日，回到神明的身邊去。」
顧染問他：「大侍神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將如何回到神明身邊去？」
贏忘塵目光幽幽的遺憾搖頭：「沒有呢？大侍神只是跟我說，到了祭祀之日我便知道了。」
顧染忍不住了，「那你就真聽他的話，信什麼神明庇佑了嗎？你就不怕這不是什麼庇佑，而是獻祭呢？那個神，你就沒有懷疑過嗎？」
贏忘塵慢慢回想了一下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個神像時的場景。
第一眼確實沒有懷疑。
因為當他看到神像那張雕琢精緻的面龐時，心裡確實忽然湧現無數波濤洶湧的情緒，幾乎下意識，他就對那張臉產生了好感和親切。
但是慢慢的，看久了，心裡的好感卻忽然變了，變成了懷疑，最後成為厭憎。
一看到就厭憎，他甚至恨不能將這張臉毀滅。
為了弄清楚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情緒的轉變，加上心裡一股執念支撐，贏忘塵便一直待在神宮沒有離開，即便他心裡清楚這所謂的祭祀，背後真正的真相其實是獻祭……
直到那個大侍神口中說的祭司來到神宮。
那天他躲在黑暗裡好奇窺探那個在眾人擁護下鄭重走出來的祭司，看到她那張熟悉至極的面容時，心裡便猛然狂跳起來，升騰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神像時的那種無言的感覺，甚至比那時候更加強烈。
他對祭司大人那張臉有種由衷的嚮往和敬畏感，不同於那座金黃色的「劣質」神像，他對祭司大人的臉，是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敬仰，一點也移不開眼睛。
所以他才忍不住當晚就來神殿找她，可來了卻又在門口卻步，不敢輕易靠近，只能隔著門，提醒她門只有香燃盡才會開，便又獨自懷著滿腔心事離開。
之後的每晚他都會來神殿門外，隔著門安靜的站很久很久，等她快要出來時又不動聲色的離開。
本來以為不會發現的，沒想到今晚卻忽然就被發現了。
贏忘塵心裡想著，卻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隱隱有些期待。
聽到她這個問，贏忘塵也認真的，誠摯的對她輕輕說：「不會啊，祭司大人。」
他說完，聽到門內一聲不悅的輕「嘖」，眼角便帶上了愉悅的笑容，仍舊一本正經的溫聲說：「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神明大人。」
顧染恨鐵不成的皺起眉，心裡煩躁的情緒達到頂峰。
不了解贏忘塵心裡想法的她此時還在苦惱，贏忘塵居然被這裡的神明騙局洗腦的這麼嚴重。
她無力的揉揉眉心，輕嗤道：「蠢死了，活該你被人當祭品。」
贏忘塵聽她罵自己，反而笑得更愉快了。
仍舊裝作柔弱膽小，不解害怕的小心翼翼問：「祭司大人……你可是生氣了？」
顧染誠實說：「有點。」
贏忘塵立刻說：「對不起祭司大人，我……」
「好說！」顧染立刻接茬，十分寬恕的說：「你幫我把門打開，我就不氣了。」
贏忘塵微微一愣，接著緩緩笑了起來，就連一張淡漠冷靜的漂亮眼睛裡都泛起了溫柔笑意。
「我不敢…」
不過，他笑歸笑，嘴上卻還是搞這柔弱的死出。
顧染就胡編亂鄒的威脅：「不開我就在裡面詛咒你。」
贏忘塵還是小聲：「我不敢…」
顧染聲音拔高：「膽小鬼！」
冷靜一下，她又循循善誘般問：「你餓嗎？」
話題轉的太快，贏忘塵還沒笑完，就先愣了。
「餓？」
顧染：「對，你每天只吃一頓飯，餓不餓？」
贏忘塵點頭，這次沒再撒謊：「餓。」
顧染立刻順杆爬，說道：「那好！開門我帶你去吃好東西。」
「啊？」
贏忘塵緩慢的發出一個問號。
原來祭司大人半夜出來，是想去吃東西…
「實不相瞞，我也餓幾天了，天天吃蔬菜水果，我快要受不了了，今晚不管怎麼說我都要開個葷。」
聽到顧染這句話，贏忘塵心裡立刻就做出了讓步。
手也已經碰到了門鎖。
飢餓的感覺沒人比他更明白，自從來到這個神宮，他就從來沒有食飽過。
但是他一直覺得沒什麼，果腹之物而已，餓便餓了，能讓自己活下去就夠了。
可一想到這種飢餓的感覺也將會讓祭司大人經受，贏忘塵心裡便立刻否決了。
絕不可以。
於是沒有猶豫的，這次他沒再說什麼，直接把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