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翌塵的鋼琴就是那時候她親自教的。
但是後來她終於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這樣。
她跟傅臨安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家裡氣氛隨時都是冷冰冰,充滿無聲硝煙的。
最終一場大吵之後,她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娘家,或許是情緒還未消下去,她看到自己的母親,又想起來自己被她親手掐斷的音樂路,還有被她安排的這一樁失敗的婚姻。
於是心裡升起無邊的怨氣,她跟母親又吵了一架,說了許多傷人的話。
母親不堪承受,氣得昏厥,叫了救護車,最後沒有搶救回來,因為腦梗死亡了。
從此之後,時母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她認為是自己氣死了母親,再加上那時候又跟傅臨安離婚,她精神就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
時家老父親終於發現女兒的不對勁,是在她拿著一把水果刀劃時翌塵的手臂時。
那時候時翌塵才五歲,要不是發現的早,她或許就會因為精神失常殺了自己的兒子。
時家老父親阻止了她,恢復神智的時母就抱著沉默的時翌塵一邊哭一邊一遍遍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時家老父親仔細檢查了一遍時翌塵的身體,才發現他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傷,全是時母神智不清時做的。
時家老父親長嘆一口氣,讓時母去接受心理治療,她也聽了父親的,去醫院接受治療。
這期間時翌塵就由外公和家裡的保姆帶著。
後來時母的病終於好了,回來時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從前她是個熱愛生活,嚮往自由的人,而經歷過這些事,她卻開始變得刻薄尖銳,冷淡刻板。
她把鋼琴和小提琴鎖進了落滿灰的倉庫,也鎖住從前的自己。
並且開始接手公司各種大大小小的事宜,做到從前母親讓她做的事,甚至做的更加出色。
時家老父親去世後,她就一個人撐起了時家的企業。
卻也越來越沒有時間陪伴自己的孩子。
因為沒有父母的陪伴,時翌塵一個人在偌大的家裡待著,越來越孤僻,除了鋼琴和音樂,他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作伴的。
也正因為只有鋼琴和音樂,所以他才格外熱愛這兩樣東西。
但是遺憾的是,他唯一熱愛的東西,也在十歲那年被自己的母親毀去。
那是一個月光柔和的夜晚,母親照樣在外面應酬很晚都沒有回來,家裡靜悄悄死沉沉的,十歲的小時翌塵就跑進自己的秘密基地——落滿灰的倉庫。
在月光下,他幻想著自己是貝多芬,用一雙稚嫩的雙手,用母親遺棄的舊鋼琴輕快流暢的彈奏著《月光曲》。
柔和的鋼琴聲被突然回家的時母聽到,她循著悠揚的鋼琴聲找到了那個她早就不記得的倉庫,站在倉庫門口,她看到自己年幼的兒子坐在月光下神色著迷的彈奏著鋼琴音。
從前的記憶忽然湧入腦海,她眼角不自覺流下一行清淚,她想起來從前的自己,但是很快,她又想起自己死去的母親。
於是平和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沉扭曲,因為母親的死亡,她不僅怨恨自己,更加怨恨自己從前喜歡的那些東西。
比如鋼琴,比如音樂。
於是她快速走上前去,小時翌塵看到她,神色膽怯的叫了一聲「媽媽」,停下了彈奏的雙手。
卻沒想到自己的媽媽卻狠狠將琴蓋壓下來,他覺得十指一痛,眼淚立刻出來。
「媽媽,我錯了!」
聽到兒子的哭聲,魔怔的時母終於清醒過來,她急忙送時翌塵去醫院。
但因為傷的太狠,時翌塵的手指也從此不能再靈活的彈奏鋼琴。
或許因為有些愧疚,又或許是知道時翌塵以後都不能再靈活彈奏鋼琴了,於是時母便開始允許他將鋼琴當成愛好來發展。
會給他買新的鋼琴,找音樂家教,但是絕不允許時翌塵將這當成主業。
他的使命是成為時家下一任的董事。
所以,時翌塵填報志願時,填了音樂專業,最後卻被時母改成了金融。
時翌塵知道時已經晚了,但是他卻沒有去質問或者反抗自己的母親,就如同他十五歲時被綁架,時母接到綁匪電話說放棄他時,他也早已經放棄了這個母親。
即便後來自己歷經千辛萬苦從綁匪手裡逃出來,知道她是為了迷惑綁匪才這麼說的,心裡也毫無波瀾。
真的還是假的,有時候確實沒那麼重要,反正她早就放棄過自己那麼多回,時翌塵對她也早已經沒了期待。
於是十五歲逃出綁匪的手中後,時翌塵就留在了國外沒有回國。
直到快要高考的時候才回來參加高考。
這也是他自認為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因為他回來,他遇到了顧染。
高考志願被改,時翌塵原本都做好了離開這裡去國外邀請他的音樂學院就讀的打算,但是當他訂好機票,想著最後去跟自己唯一想要告別的大哥傅修遠說一聲時,他遇見了去跟傅修遠談生意的顧染。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鬼使神差的改變了想法,取消了機票,也沒跟大哥說自己原本的想法,直接去了錄取的學校讀那個自己並不太喜歡的專業。
但是時翌塵不後悔,他現在想起來都還滿是慶幸。
還好自己當時留下來了,不然他錯過了秦遲,恐怕更加會後悔一輩子。
所以當他在時母來顧染公司鬧過後,輕描淡寫的跟顧染說起這些事時眼裡也是毫無波瀾,甚至一派輕鬆。
顧染卻聽的臉色暗沉,心裡無端升起一股怒火。
她覺得不該是這樣,時翌塵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應該由他去自己選擇,自己追逐,不該這樣扼殺他的喜歡和愛好。
難怪當初她看到男主的身份面板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背後隱藏了這麼多他的苦難。
也難怪他會對時母的態度始終淡淡的有種疏離感。
顧染想到這些,難得的有些心疼他。
「你難受嗎?」
她問。
時翌塵笑著看她,眨了眨眼:「姐姐你是問現在還是以前?」
顧染道:「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