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互看了看,半晌無語。
左相閣之中,除了那幾個做雜事的,地位最低的便是通事舍人,之上是中書舍人,官職相同,但品級會略有浮動,而且實權也不同。
理論上,中書舍人的官位是高於通事舍人的,但是,有些中書舍人只是負責謄寫文書聖旨,本身沒有多大的實權,反而不如一些負責具體事物的通事舍人。
更何況,內閣是景國核心,而左相閣更是核心中的核心,內里錯綜複雜。
尤其在柳山倒台後,過半的成員都被換掉,朝廷之所以沒有換掉所有人,是怕新人無法讓左相閣正常運轉。
在這個時候,推薦任何一人,都可能得罪其餘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
關鍵是,這內閣中書之職,非比尋常。
一個管人,一個管事,這根本就是新相爺擔心自己無法掌控左相閣,乾脆另起爐灶,用自己的方式理順左相閣的運作,讓左相閣按照自己能接受的形式運轉。
三人許久不語。
方運道:「此事宜緩不宜急,徐徐圖之。不過,可讓兩人暫代內閣中書一職。那麼,本相任命徐長庚與李志霄暫代內閣中書。一人暫時負責我與內閣成員的溝通,另一人暫時統管內閣事務。徐長庚,未來幾天,你會比平時忙一些,可有不便?」
徐長庚立刻上前一步,挺直胸膛,稍稍用大一些的聲音回應道:「學生必不負大人重託。」
方運卻冷哼一聲,用極為冷漠的目光看了徐長庚一眼。
徐長庚微微低下頭,右手緊緊捏著衣袖,避免讓別人看出自己心中的驚懼。
董越千沒看明白,李志霄絞盡腦汁,許久才琢磨出其中的緣由。
原來,那徐長庚善於揣摩人心,之前方運說喜歡用軍中時間,又聯想到方運曾屢次領兵作戰,認定方運喜歡軍中作風,所以方才拋棄正常的禮節,學習軍中乾脆利落的方式回應,想要博取方運的歡心。
哪知,方運竟然一眼看破徐長庚的用意,很是不喜歡徐長庚把心思用在這上面。
想通其中關鍵,李志霄是喜憂參半,憂的是,方運明明年紀不大,比他們這些內閣官吏小十幾二十歲,目光卻如此毒辣,很顯然,那種官僚行為瞞不過這位,以後要玩那些手段,很可能會被他識破,然後遭受重罰,
在地方,是官與吏之爭,在內閣六部等官署,小官與高官也自然有摩擦。
欺上瞞下在官僚之中是常態,永遠也不會消失。
李志霄喜的是,自己提前一步意識到方運的特別之處,以後絕不會用老官僚的手段應對方運,同時,發現方運明顯和其他官員不同,柳山雖然有大才,但更擅長和光同塵,而這位,明顯不是另一個柳山,以後做事的方法要立刻改變。
但是,僅僅過了幾息,李志霄卻突然醒悟,方運不願意和光同塵,但也會運用手段。
比如此次獎勵的開智聖香,就是最常見但也最有效的手段,千金買馬骨。方運竟然可以給三個剛認識不到兩天的人以如此重寶,若是文為更高和能力更高之人來投靠,會缺神物嗎?
這還只是普通的用人之策,方運直接提拔兩人,表面上是無奈之舉,過於草率,而且只是暫代。但是,這一行為卻讓左相閣其餘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這兩人身上,尤其是怨言或不滿,都會發泄到這兩人身上,而不是針對方運。
如果這兩人能承受巨大的壓力,把一切做好,便等於磨礪成材,方運自然會重用,若是被其他人打壓導致諸事不順,方運便會眾望所歸地改換內閣中書人選,眾人只會認為方運明智,不會糾纏方運之前為什麼犯糊塗選擇兩人。
李志霄在心中暗嘆,這才發現,到了左相的位子,方運與柳山並沒有本質的不同,都是把手下當棋子來利用,不過,方運有一點勝過柳山,那便是慷慨。
李志霄心中無比反感這種被人操控的感覺,當年甚至想辭官,都是終究忍了下來,心中對柳山始終有一些怨氣。但現在,他對方運沒有絲毫怨氣,擔任內閣中書後,就算失敗,也只是蹉跎幾年,大不了去其他官署任職,但是,這種損失和龍涎聖香的收穫比起來,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想到這裡,李志霄突然明白,方運與柳山相比,方運心中始終有一種善,他也利己,也為自己謀利,但是,做事有底線,絕不會像柳山那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給大軍斷糧。
李志霄仔細一想,突然對方運更加佩服,以神物收買或引誘官員,在官場是大忌,僅次於捐獻物資錢財給軍方。但是,方運竟然就這麼做了,這不像是急功近利,更像是明知故犯,不在乎所謂的官場規矩。
方運看向李志霄,道:「你負責統管事務,擔子比徐長庚重一些,你不要急,先仔細揣摩規劃,有具體的計劃之後,書寫成文交給我,一起討論。另外,徐長庚。」
「下官在!」徐長庚用很正式的方式應答。
「你向左相閣所有成員傳達我的命令,明天交一份個人報告,只寫三方面內容……」
方運說著,掃視三人。
「第一,自己的職責,詳細地寫下自己應該做什麼事,正在做什麼事,做過什麼事。」
「第二,自己的長處和短處,自己適合做什麼,自己在哪一方面有著不同尋常的優勢,自己做過什麼錯事,得到什麼教訓,是否改正,並舉出改正後的例子。」
「第三,深度思考左相閣的一應事務,每個人至少要寫出三個左相閣目前存在的問題,並分析緣由,形成的過程,以及討論解決的方式。嗯……」
「三個方面還不夠,第四,你們對內閣、對國家、對人族、對未來,有什麼樣的認識,有什麼樣的期望,這個不用長篇大論。嗯,還是不夠。」
「第五,你們每人要寫出至少三個我身為左相應該做的事,不要從大方面寫,要從小方面寫,要往具體了寫,哪怕是讓內閣官員延遲應卯時間多睡點覺。目前就這樣吧。」
三人愣在那裡,有些迷茫。
方運自然不會說這是讓他們寫述職報告,更不會說自己是要通過不同的視角來更具體更全面地了解整個左相閣,了解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