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修羅場

  第59章修羅場

  車頂的燈打下來, 沈勁背著光,把阮胭圈在懷裡。

  燈在他眼下眉骨拓了一層陰影。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離她這麼近過了。

  他按住心裡想把眼前這人拉起來狠狠親吻的衝動。

  他不能碰她, 再碰, 只會把她推得更遠。

  他撐在她左側的右手,無力地握成拳又散開。

  「沈勁,你可以把我放開嗎?」

  阮胭小聲開口。

  沈勁沒動, 喉結隱隱滾動:「我不想和你當朋友了。」

  阮胭抿緊唇, 沒說話。

  「阮胭,今天你不見了的時候,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他緊緊地盯著她, 右手腕骨的青筋乍現, 他在極力地忍耐。

  「我在想, 去他媽的朋友, 老子就該在發現你把我當替身的時候, 把你關起來,哪裡也不准你去。」

  「沈勁……」

  「可是我做不到。」

  沈勁忽地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 高挺筆直的鼻樑下, 呼吸和呼吸纏在一起, 他卻沒有吻上來, 只是用小到只有他和她能聽見的聲音說, 「我怕你恨我。」

  他眼裡的情緒太濃重,她不敢看他, 她也說不上來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 亂, 很亂,她想推開他, 可是,動了動手指,卻抬不起來。

  「阮胭,我們不當朋友了,好不好?」

  他還是問出了口。

  可是,不當朋友的話,他們還能當什麼呢。

  阮胭覺得心裡的某處,像被燙了一下。

  「阮胭,看著我。」

  他抬起左手,按住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不再給她逃避的空間,「看著我,我是沈勁,不是陸柏良,也不是聞益陽,我是沈勁,只是沈勁。」

  阮胭看著他漆黑的眼,像要墜進去,她長長的睫毛無措地眨了一下。

  外面的夜已經深了,這廢棄的倉庫附近,少有人踏足。

  偶然路過的一輛大貨車,忽地駛過,長長的汽笛聲,將阮胭瞬間驚醒——

  她倉惶推開他。

  「我知道你是沈勁。」

  她別過頭,不敢看他。

  沈勁無力地垂下手,他站起來,一語不發,替她把衣服整理好。

  也是在這時候,阮胭才看清楚了他左手上的猩紅。

  她看了下,自己穿著的藍色針織衫上,也滿是黏膩的鮮血。

  他也注意到了掌心流出的血,立刻收回手,「抱歉,把你衣服弄髒了。」

  說完他就退到外面,走到駕駛座的位置上坐好,手上的傷口黏在方向盤上,留下幾道黏膩暗紅。

  阮胭心裡有個地方酸酸的,她說:「你別開車了,我來吧。」

  「不用,我帶你去個地方。」

  沈勁嗓音沙啞。

  車子一路往前開,他問她:「趙水晴和你說了什麼,你會跟她出去。」

  他了解阮胭,他知道她和以前的室友同學關係都淡薄,沒有熟到會單獨出去談心的地步。

  「她要講,我和你以前的事情。」

  阮胭說。

  「什麼事。」

  「她說你當時也被下藥了。」

  沈勁沒想到趙水晴會拿這個引阮胭出去。

  是。

  但他一直沒有和阮胭提過這件事。

  他承認,第一次在街上見到阮胭救人的時候,就對她動了心思,但他壓下去了。

  他的自制力很好,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有人仗著臉往他身上撲,但沒有一個得逞。

  再和阮胭見面,是在姜一磊的酒局上,她眼裡的迷茫比初見時還要濃重,他忍不住替她出聲說了句話,沒想到賀韋自作主張,替他們換了助興的酒。

  再後來,一切都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抱歉,我們的開始過於荒唐了。」

  沈勁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下巴繃緊。

  「沈勁!」

  阮胭不和他說這些。

  她深吸一口氣,「你的手受傷了,不適合開車,我來吧。」

  沈勁的心緒已經平靜了很多。

  沒有剛把她抱出來時那麼暴怒了,他搖頭:「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

  阮胭問他。

  沈勁沒回答,車子一路往前開。

  也沒開導航,但阮胭認得路,她知道他要開去哪——

  車子穩穩停在那座塔前。

  現在是晚上,遊客很多,華遙古城的夜景很出名。

  沈勁把車子停在旁邊安靜的一角。

  他轉過來,對阮胭說:「下來吧。」

  夜風吹過來,他看著她的黑眸沉靜。

  「你先去把手包紮一下。」

  阮胭看向他已經血液凝固的傷口。

  沈勁搖頭:「先進去吧。」

  塔內人很多,尤其是主殿,人最多,上面供奉的佛像嚴肅,整座塔內一片香火裊裊。

  沈勁走到偏殿前,那裡人少,上面供著一尊佛像,寬鼻厚耳,肅穆地垂眼看著他們。

  佛像前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傾斜的蒲團。

  沈勁走到佛像前,他半跪在蒲團前,受傷的左手上被他用紙巾將血跡蓋住,佛前見血光不吉,他雙手合十,閉上雙眼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戾氣都消散,只是像世間所有普通的善男信女一樣。

  他在求什麼?

  阮胭不信佛,她小時候在海上長大,來往的人,中外都有,他們的信仰很雜,她不能理解人們對於信仰的執念。

  更不能理解沈勁這樣一個狠厲的人,有一天會為了祈求什麼而流露出這樣虔誠的一面。

  再抬眼,他已經起身,走到了旁邊的一個老師父跟前,他去那邊和老師父耳語了幾句。

  老師父遞給了他一樣什麼東西。

  沈勁收下,邁開長腿朝阮胭走過來。

  「你求了什麼?」

  她問他。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地問她:

  「阮胭,你會和我從頭再來嗎?」

  「從頭再來,不止是風花雪月的愛人,還有肝膽相照的朋友,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毫無保留地站在你這一邊,給你無條件的忠誠與偏愛。

  無條件。」

  他的眼睛抬起,直直地注視著阮胭。

  阮胭從來沒覺得他這個人溫柔過,從來沒有。

  但是這一瞬間,在這杳杳的佛香里,她竟從他的眼裡窺見了一絲罕見的溫柔。

  那溫柔看得她心口發麻,與陸柏良完全不一樣。

  有酥酥的感覺從她心口處傳上來。

  從頭再來嗎?

  她和沈勁之間就是一團糊塗帳,糊塗的開始,糊塗的結束,她真的準備好從頭撥開這團糊塗帳了嗎?

  她徹徹底底放下陸柏良了嗎?

  她真的完完全全認清自己的內心了嗎?

  神佛坐滿了屋,肅穆立於她的眼前,旁邊的主殿有人誦讀心經,經文的聲音入耳,她不覺清明,只覺越發煩亂……

  她是個理性的人,她需要一個證據,一個證明自己已經完全認清自己內心的證據。

  而這,與神性相悖。

  沈勁注視著她,在這長久的沉默里,他忽地就笑了,還能說什麼,他從她猶疑的眼裡已經看出來了。

  半晌,他說:「看來也不是那麼靈。」

  說完,他伸出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攤開在她的眼前,是一枚小小的金色布袋,上面繡著一個紅色「福」字。

  「收下吧,作為朋友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她的指尖碰到他溫熱的掌心,沒有停留,很快和布袋一起離開。

  手機震動,打斷他們沉默的氛圍,沈勁接起來,是方白打過來的,她問沈勁找到阮胭沒有。

  沈勁把這個地點告訴了方白。

  華遙不大,方白沒幾分鐘就趕了過來。

  沈勁把阮胭送上車,走的時候,他對她說:

  「以後照顧好自己,布袋好好留著,保平安的。」

  他轉過身,艱澀地說出最後一句:

  「放心,已經有一個願望沒靈了,這個一定會靈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