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修羅場

  第45章修羅場

  沈勁站在樓下。

  樹影重重, 他的車就停在旁邊。

  向舟不敢出聲,他只能默默看著沈勁又掏出打火機, 咔嚓一聲, 猩紅的火光亮起,他又點了一根煙。

  自從他們開車到這裡,抬頭看到在陽台上說話的阮胭和陸柏良後, 沈總就把車一直停這裡不走了。

  然後就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菸。

  向舟聽不到陽台上那兩個人在說什麼, 但沈勁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那兩個人。

  火光下,他的臉被照得有些冷肅, 蕭條。

  等到阮胭和陸柏良離開後, 沈勁又站了很久, 明明那裡都沒人了, 他還看著那裡, 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他終於側頭問向舟:「徐總到了嗎?」

  「還沒有。」

  向舟說。

  沈勁抬頭, 又看了眼空蕩蕩的陽台,他深吸一口氣,對向舟說:「你先上包廂去等著, 我過會兒就來。」

  「好。」

  向舟上去後。

  沈勁又點了根煙, 他其實沒什麼菸癮, 可此刻, 煙霧擾擾, 心裡的煩悶感無論如何都揮不去。

  他摁下打火機,卻在抬眼的瞬間, 看見他對面草叢裡走出一個挎著相機的男人。

  他眉一擰, 意識到不對。

  那個男人剛剛站的地方在他的對面——那個地方是正正好能拍到陽台的最佳位置。

  沈勁腳步一頓, 大步走過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肘, 「借一步說話。」

  那個男人愣住:「你幹嘛?」

  「看一下你的相機。」

  那個人有一閃而過的驚惶,很快又罵罵咧咧道:「神經病,我憑什麼給你看。」

  「你剛才在偷拍。」

  「滾。」

  那個人想甩開沈勁的手,他用力掙了掙,卻沒掙脫,「你幹嘛?」

  「把拍的照片刪掉。」

  沈勁說。

  那個人罵了句:「少管閒事。」

  沈勁說:「開個價,我把你這照片買了。」

  「你他媽是同行嗎?

  還敢跟老子搶新聞。

  我跟你說,不賣!老子蹲了五六天的點才蹲到,滾一邊去。」

  那個人趁沈勁不注意,抬腳就往沈勁膝蓋上一踹。

  沈勁猝不及防,膝蓋骨一彎,那人就從他手裡逃了出去。

  他趕緊大步上前,再次抓住那人的胳膊肘,這次他防得死死的。

  沈勁從小就是被沈家訓練著長大的,為了防止沈崇禮這變態的暗算,格鬥,泰拳他都練。

  「照片刪了,你隨意開價,我不還,就當談個生意。」

  沈勁最近脾氣收斂了很多,若是換以前,這人的胳膊早被他廢了。

  「開價?」

  那人輕蔑地笑笑,「兩百萬,你出嗎?」

  「相機拿來,明天我把帳劃給你。」

  那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沈勁鬆開了他。

  他猶疑著把相機從脖子上拿下來,然後飛快地掏出SD卡,舉起相機就往沈勁頭上砸去:「滾你媽的,垃圾同行,兩百萬就想搶影后的料,想得倒是美。」

  相機在地上被碎得稀巴爛。

  沈勁被他砸得懵了一下,下一秒,他感受到額頭上有濕潤的液體流出來。

  他抬手抹了下,一手的血。

  沈勁這下是真被激怒了,也不管腦門上的傷口了,立刻就追上去,那人根本跑不過他,他被堵到酒店後門的一個拐角的地方。

  沈勁冷冷看他一眼,抬腳就往他肚子上狠狠地踹,把他踹得癱倒在地。

  他死死地踩著那人的左手手腕:「卡拿來。」

  那人痛得在地上掙扎,右手把一直死死攥著的SD卡鬆開,卡片掉出來。

  沈勁彎腰把薄薄的卡片撿起來,冷眼看著那人,「哪家雜誌社的,叫什麼名字。」

  那人痛得頭上已經冒了冷汗,他捂著肚子,抬頭看向沈勁。

  沈勁腦門上的血順著凸起的眉骨往下流,卻渾不在意,就只是陰沉沉盯著他,眼神冷厲得可怕。

  他突然後悔惹上這號人物了,痛苦呻吟著說:「賈韋,《昨日娛樂》雜誌。」

  「可以,我記住了,明天帳會劃給你。」

  沈勁鬆開他,握著SD卡轉身就走,他抬手把額頭上滴到鼻樑上的血跡隨意擦了一把,然後打電話問向舟,「徐總來了沒有。」

  「還沒。」

  「嗯,沒來就好,過會和他說聲抱歉,把今晚的預約取消。」

  「啊?

  好的好的。」

  沈勁現在這樣子肯定沒辦法去見人,有服務生看到他臉上的血,試探著問他:「先生有提前預約嗎?」

  沈勁點頭,問他:「洗手間在哪。」

  他要先去處理一下傷口。

  「在這邊。」

  服務生把他往旁邊引,卻正好撞見從樓上下來的陸柏良和阮胭一行人。

  陸柏良看到沈勁臉上的血跡,問他:「這是怎麼了?」

  沈勁冷冷瞥他一眼,沒回答,徑直朝阮胭走過去,把手裡的SD卡遞給她,「以後再和人在一起,記得提防偷拍。」

  硬邦邦地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阮胭怔住,她剛剛和陸柏良被狗仔偷拍到了嗎?

  阮胭看著手裡這張還沾著血的卡片,她猶豫了下,說:「沈勁,你先去消一下毒,包紮一下吧。」

  沈勁沒什麼表情:「知道了。」

  陸柏良對他說:「跟我去醫院吧,我幫你包紮。」

  沈勁正準備拒絕,就聽到阮胭說:「我開車送你們一起去。」

  他沉默了一瞬,最後還是說了聲「好」。

  阮胭跟宋老闆和邢清說清楚,然後讓方白先回去,她自己去開車送沈勁和陸柏良去首醫大附院。

  沈勁和陸柏良都很高,站在阮胭那輛小奧迪面前,就顯得車子有點擠。

  阮胭先坐上副駕駛,陸柏良給沈勁打開後排座椅的車門:「你先上吧。」

  沈勁微微眯了眯眼,思忖兩秒鐘,說:「沒事,三叔你先上吧,我習慣坐右邊。」

  「行。」

  陸柏良點點頭,先坐進去。

  沈勁也跟著在後排落座。

  玻璃車窗被他搖下。

  要是他真先上了,估計陸柏良就直接坐副駕駛去了,想得美。

  阮胭打開車載音響,問他們:「要聽歌嗎?」

  沈勁說:「都行。」

  陸柏良也說:「都行。」

  阮胭想了下,她記得沈勁不是個喜歡聽歌的人,於是問陸柏良:「那就還是你最愛的小野麗莎?」

  「可以。」

  沈勁:「……」

  阮胭摁了幾個鍵,隔了會兒,車子裡就響起了安靜寧和的法語歌。

  小野麗莎慵懶的調子裡,阮胭問陸柏良:「這兩年裡你是不是都沒去看過小野麗莎的演唱會?」

  陸柏良說:「嗯,到處跑,很難有機會遇得上。」

  阮胭說:「我也是,沒能聽到,她的演唱會總是一票難求。」

  「很正常,她值得。」

  陸柏良說完,他們兩個人默契地笑笑。

  沈勁坐在後排,目光掠過陸柏良和阮胭兩個人身上,他沉默了一瞬,說,「我該走了還是留下呢?」

  阮胭怔住:「什麼?」

  沈勁:「她剛剛的歌詞。」

  阮胭問他:「欸,你知道這歌詞的意思?」

  「嗯,以前在外國語念書時,二外修的是法語。」

  「這樣啊。」

  阮胭以前在爸爸的海船上的時候,接觸的都是東南亞的客人,她一直都覺得法語很好聽,卻沒有機會和條件學,後來長大了,又忙著學表演和研究劇作,也錯過了。

  阮胭說:「那這樣算起來,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都會十門語言了,如果一起環遊世界,應該走遍五大洲都不怕了。」

  陸柏良說:「是這個理。」

  並不是這個理……

  沈勁沒接話,看著窗外,誰沒事兒要三個人一起去環遊世界啊!

  車子一路開到了醫院,陸柏良直接帶沈勁去了換藥室。

  他先檢查了一下沈勁的傷口,問他:「是被什麼傷的?」

  傷口不大,但是留的血很多,左邊眉骨往上一厘米的一小塊地方,皮和肉已經都黏在了一起。

  「攝像機砸的,那東西有些重,扔過來的時候,我沒來得及躲開。」

  沈勁說得坦然。

  阮胭走過來看了眼,一團烏黑的、幹掉後的血跡附在他的額上,看起來面容有些可怖,阮胭嘆口氣:「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要直接衝上去搶,他們這一行就是靠這個吃飯的。

  如果發出來,我和邢清也會想辦法公關掉。」

  說完,她見沈勁低著頭,沒說話,她又說:「何況我和陸柏良沒什麼,他應該也沒拍到什麼過分的照片。」

  沈勁這下抬起頭,看著她:「你確定沒拍到什麼過分的照片?」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她手心的那張SD卡上。

  那個狗仔很會找角度,他在心底計算了下,估計那人怕是拍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阮胭說:「嗯,應該沒有,過會我檢查一下。」

  沈勁說:「不用,就現在,用三叔的電腦插著看一下吧,早看早刪除。」

  「行,我去看一下。」

  阮胭看著陸柏良,「你先給他清理一下傷口。」

  陸柏良點頭:「嗯。」

  他找出生理鹽水,給沈勁清理傷口,他說:「可能會有點疼,不過幸好還不用縫針。」

  沈勁嗯了聲。

  阮胭那邊打開筆記本,把卡插進卡槽,一張一張瀏覽了起來。

  這張卡裡面還有這個狗仔拍的其他照片,阮胭找了一會才找到日期是今天的DIM。

  她隨意點開一張。

  沈勁那邊也慢悠悠瞥過來一眼。

  陸柏良正專心地給沈勁上藥。

  而電腦屏幕上——

  阮胭和陸柏良挨得極近,因為陸柏良聲帶受損,他們在交談時,在熱鬧的飯店,他們不得不湊得很近說話。

  阮胭單手拖著腮,陸柏良低頭,幾乎要挨到她面上,近得不能再近……

  而隨著圖片被徹底加載出來,陸柏良的生理鹽水也沾上沈勁的傷口——

  沈勁的眼睛陡然睜大。

  他有片刻的失神,而後「嘶」了一聲。

  陸柏良問他:「是擦的藥水太刺激了嗎?」

  沈勁深吸了一口氣,說:「是有點刺激。」

  阮胭那邊立刻合上筆記本蓋子,她自己也被驚到了,以至於她的面上還有些發熱,她和陸柏良其實真的沒有照片裡靠得那麼近,主要還是角度問題。

  她聽到沈勁倒吸涼氣的聲音,也轉頭問了句沈勁:「藥水太痛了是不是?」

  沈勁臉已經黑了,他咬著牙說:「是三叔下手太重了。」

  陸柏良微怔,他的動作向來溫和,很少會有病人投訴。

  沈勁抿著唇,不說話。

  陸柏良看向阮胭,把棉簽放下:「要不你幫他上藥吧,你們女孩子可能動作更輕一些。」

  阮胭點點頭:「好。」

  「還記得怎麼包紮吧?」

  陸柏良問她。

  「嗯,記得。」

  阮胭說。

  陸柏良把棉簽放下,既然回了醫院,他就還得回科室去處理一下昨天遺留的一些問題。

  他對阮胭說明情況,然後轉身離開。

  一下子,換藥室里就只剩下了阮胭和沈勁兩個人。

  阮胭找到藥水,給沈勁慢慢清理著。

  她說:「你忍一下啊,可能會有點痛。」

  沈勁悶著聲不說話,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阮胭慢慢給他擦著,他額頭上的血和肉都完全糊在一起了。

  阮胭看著上面的血印子,擦藥的動作微微頓了下,她對他提醒道:「以後別這樣了,很危險的。」

  「嗯。」

  為了方便上藥,他此刻被迫抬著頭,不得不看著阮胭。

  她離他離得很近,事實上,從他們分開以後,兩個人幾乎再沒有挨得這麼近的時候了。

  她身上好聞的玫瑰香氣傳過來,他喉頭微動,心裡有出地方有些異樣,他說:

  「阮胭,我稍微有點痛。」

  他怕自己苦肉計用得太明顯,又補了句:

  「就,就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