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不是替身
大雨噼里啪啦砸在雕花的檐角上, 復又噼里啪啦砸下來,跟碎了一地的珍珠似的。
沈勁的車剛開到老宅門口, 姚伯就跑出來接他, 看到他左肩和臉上的雨水,又瞥了眼車後窗的那抹粉色:「誒,勁少爺, 您車上明明有傘, 怎麼不撐?」
沈勁轉過去,回頭看了眼, 這才看到了那把粉色小傘, 那應該還是阮胭上次開他的這輛路虎去機場時留下的。
他頓了下, 收回目光:「雨不大, 沒事。
爺爺呢?」
「老爺在二樓。
三爺回來了, 他們在說話。」
「三叔回來了?」
沈勁表情訝異, 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是的。
勁少爺先喝碗薑湯去去寒吧。」
姚伯趕緊擺擺手,前面立刻有人端著托盤上來。
「不用了,我先去給爺爺問個好。」
沈勁擺擺手, 大步朝樓梯口走去。
他上了二樓, 走到書房門口, 門也不敲, 直接推門就進去了。
裡面正中間坐著一名老者, 頭髮半白,穿灰色中山裝, 袖口繡著銀線祥雲紋, 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老者的旁邊坐著一個年輕人, 在給他的左手施針。
一直閉眼半寐的老者忽地睜開眼:「怎麼門都不敲。」
沈勁笑笑,隨意地自個兒找了把椅子坐下, 「爺爺,反正咱家這樓梯是木頭的,我一踩上來,您這不就知道了嗎?」
沈萬宥右手扶著拐杖,笑,「就你不著調。」
「三叔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勁問道。
陸柏良沒有抬眼,手裡依舊懸著針,溫聲道,「前幾天。」
沈萬宥微微眯了眯眼,看著沈勁:「前些日子你去哪了?
怎麼沒在訊科。」
沈勁如實作答,「去皖南探望一個朋友,她在那邊拍戲。」
「拍戲的朋友?」
沈老爺沉吟了會兒,「是宋家排老二的那小姑娘?
崇禮的妻妹,宋筠?」
「不是,是另一個朋友。
有機會我領回來給您見見。」
沈勁頓了頓,補了句,「她以前跟三叔一樣,也是學醫的。」
「哦。」
沈老爺對娛樂圈裡那些女孩子不太感興趣。
學醫學藝對他來說都沒差別。
「爺爺,我想跟三叔單獨說會話。」
沈勁看向沈萬宥,為了打消疑慮,他還笑嘻嘻補了句,「我跟三叔討教一下,學醫的女孩該怎麼追。」
沈萬宥扯了下嘴角,「沒出息。」
等陸柏良把針都取下來後,沈萬宥才揮揮手道:「去吧。」
兩個人一起走下樓,沈宅很大,一樓的後院裡還有一個抄手遊廊。
沈勁和陸柏良走在遊廊上,周圍都沒有人,噼里啪啦的雨聲不停地響。
沈勁率先開口:「三叔,我一直在找你。」
陸柏良站得筆直,看著雨簾,「我知道。」
「三叔,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沈勁看著陸柏良,「四年前,我出事的時候,被人連著砍了十三刀的那次……你有沒有插手這個局?」
雨聲漸小,陸柏良沒有立刻回答他,周遭恢復了安靜。
*
而安靜里,在遙遠的東洲花園,阮胭又從夢裡驚醒了一次。
她上床躺得早,醒了一次,就很難再入睡了。
總是做些亂七八糟的噩夢。
她索性不再理會,直接拿起手機看微博和新聞。
果然,周子絕一把消息發過來給她,雙方接洽無誤後,周子絕方就開始官宣了:阮胭飾演周子絕新戲的女一,於百合飾演女二。
而前一天還蹦躂得厲害的、鼓吹營銷號買實力派通稿的姜甜,打臉簡直不要打得太響亮。
也是托姜甜的福,她強大的粉絲號召力又把阮胭送上熱搜狠狠地罵了一頓。
大概是群嘲阮胭背後有金主,或者是暗戳戳罵周子絕這部戲早日撲街。
邢清現在已經把阮胭的茶藝學到七八成了:遇到這種事,先不回應,先享受幾天對家送她上的熱搜。
邢清說:「等過幾天,周導把試鏡視頻一放出來,我估計姜甜就撲騰不起來什麼水花了。」
阮胭回復她:「這次不行,早點應對,聯繫公關公司明天及早回復吧。」
「啊?」
邢清不解,這次怎麼又和上次應對宋筠潑髒水的方法不一樣了呢。
「周子絕不一定會幫我們。」
阮胭沒說的是,周子絕總給她一種似敵非友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補了一句,
「周子絕和謝丏不一樣,謝丏為人正直、見好就收,熱度夠了、黑料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就會主動幫我們澄清。
但是周子絕,這個人我完全捉摸不透……我們還是儘早澄清吧,不要太被動。」
「好。」
邢清那邊立刻回復她。
阮胭合上手機,嘗試著再次入睡。
於是,房間內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
安靜不過只維持了半分鐘,便被陸柏良篤定的聲音打斷:「沒有。」
「我沒有摻和過當年那個害你的局。」
沈勁停下來,認真打量著陸柏良。
事實上,他和這位便宜三叔的關係也並沒有多親近,但他知道,這人不是個所謂的偽君子,他的淡泊純正,不是裝出來的。
他信他。
但是……
「但是我就是因為看到你和那個女孩一起,我才以為她是宋葉眉,我才會拼了命的上去救她,直到我以為我要死了,周牧玄才趕過來告訴我,宋葉眉早就已經乘飛機離開了……」
沈勁閉了閉眼,喉頭的疤痕跟著滾了滾,那一夜黑暗的記憶湧上來,他心裡仍是止不住的痛意。
「我才知道是有人設了局,找了個假的宋葉眉,故意引我過去。
一邊拖住我去找宋葉眉,一邊暗地裡趁機整死我。」
他永遠也沒辦法忘記那個晚上。
他那年也不過剛回國,剛接手公司,他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他還沒來得及跟宋葉眉正式表露心意,就得到了她要和堂哥沈崇禮聯姻的消息。
沈崇禮是個什麼人,變態,心狠手辣,玩過無數個女人,除了沈家長房長孫的名頭,完全就是個人渣敗類。
他以為她會反抗,可她卻溫順地答應了。
在他們訂婚的前一周,他找她,對她說,他可以帶她走,如果她肯信他。
她答應了。
於是,就在他們原定離開去英國的前一天凌晨,他接到消息,說,看到宋葉眉和陸柏良在一起,就在首醫大。
那時候,宋葉眉的胃病極其嚴重,她會找陸柏良定期拿藥調理。
沈勁幾乎沒有懷疑,就趕了過去。
果然,他在首醫大偏僻昏暗的北門巷子裡,看到了「宋葉眉」。
她好像對陸柏良說了什麼,但陸柏良只是伸出手,想攬她,最後克制住了,收回手,轉身就走了。
陸柏良走後,她立刻就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昏暗裡,他看不清她的臉,燈下,那雙眼卻是與宋葉眉一模一樣的鳳眸,可又有些不一樣,那眼裡有著過多的倔強。
他想跑過去扶她起來,可是巷子深處卻忽地竄出五六個男人。
他們齊齊朝她走過去,她被嚇到了,像只四處逃竄的兔子,拔腿就往外跑。
沈勁毫不猶豫地就衝出去,她在前面跑,他在後面攔。
一個人,赤手空拳,對上那群男人……
直到天色在血泊里醒來,是周牧玄找到了他,他才知道,他掉進別人做的局裡了,而等他趕去機場的時候,宋葉眉早就已經離開了……
「那個女孩是我的一個朋友,沈家這些事她都不知情,別去查她、打擾她。」
陸柏良說。
沈勁嗯了聲。
其實他當年查過那個女孩,可是周圍全是監控死角,他沒查到,後來他想去找陸柏良對峙,很快,陸柏良又在醫院出了事,被送出國去治療,一走就消失了這麼多年。
沈勁說:「放心,既然與她無關,我就不會動你的朋友,也不會查她了。
我只想找出當年這背後的人,讓他把該償的,全償給我。」
「償給你?」
陸柏良說,「現在還對葉眉有那種感情?」
他以為沈勁仍對當年的宋葉眉耿耿於懷。
沈勁搖頭:「原先幾年有,而且是濃到折磨人,想起來就後悔。」
「後來呢?」
沈勁怔住,笑了下,「後來遇見個女孩,她讓我想通了。
以前沒有宋葉眉,是後悔;現在對那個女孩,我是後怕。」
陸柏良問:「怎麼說?」
沈勁笑笑,過分肉麻的話不是他會說出口的。
他問:「對了,問你個事,你們以前醫學院那些女生,我是說,學醫的,到底該怎麼追?」
陸柏良忽地就想起來一張倔強的臉龐,下巴瘦而尖,漂亮的眼睛卻對著一根一根的銀針犯了難……
「別怕,你可以往我手上扎,拿我來找穴位。」
他伸出手,襯衫袖子半挽,遞到她跟前。
小姑娘小心翼翼找著穴位,又生怕扎錯了弄疼他,眼裡全是濕漉漉的……
陸柏良沉吟了片刻,對沈勁說了兩個字:「用心。」
「用心?」
「嗯。
尊重,包容,理解,以及永遠地站在她身後,寸步不移。」
沈勁反覆琢磨著他這話里的意思,最後說:「謝三叔,我回了,明天還得去個首映禮,你也早點休息,等你找個三嬸,讓爺爺放……」
說到這兒,他忽地想起周思柔,三叔似乎一直在周思柔的事情里沒有走出來……他連忙改口,「三叔,抱歉。」
「沒關係。
追到了記得把侄媳婦,」陸柏良笑了下,「是這樣稱呼吧?
把她帶回來我們見見。」
「好。」
沈勁也笑開來。
*
首映禮那天的天氣很好。
方白一早就按照邢清囑咐的那樣——給阮胭找了擅長做在日光下的造型師。
造型師給阮胭挑了一條紅色的鏤空掛脖連衣裙,背後伶仃漂亮的蝴蝶骨完完全全的展露無遺。
她的頭髮也被不高不矮地盤了起來,濃密蓬鬆的發叢里,被造型師心機地插了好些小茉莉 。
造型師說:「兩生花,兩生花。
就這電影名,你身上沒有花,還有什麼意思?」
阮胭一想,也是這個道理,索性任她折騰了。
到了酒店,方白先去露天停車場停車,然後陪阮胭去首映禮的會場。
但她們剛把車子停好。
一個人便跟在了她們的後面,她們的角度,並不能看到。
空氣里瀰漫著某種熟悉的味道。
一種莫名的驚惶漫上她的心頭,這種感覺是很多年都沒有過了。
她想到邢清前幾天發的簡訊:宋筠也會來,酒店裡還放著摻了玻璃渣的油漆……
她問方白:「備用禮服準備好了嗎?」
方白點頭:「都備好了。」
「好,你再去車上把西裝外套給我拿過來。」
她想,如果要是有人潑油漆,她得先拿西服外套,把這些噁心的東西給擋住一部分……
方白轉身回車裡去取。
然而,方白剛一離開,阮胭走到停車場門口。
一盆透明的液體就向她猛地潑來——
「去死吧,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