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瑾年輕步繞過傅南星,直接走到司苒面前。
居高臨下的他,看著司苒手裡的東西,皺著眉頭問:「這是什麼?」
宋玉卿輕哼,「是她的野種,拿恆仁來做親子鑑定的。」
司瑾年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司苒,你自己說!」
司苒小心翼翼捧著那碎成一塊塊的屍體,緩緩抬起布滿淚痕的小臉兒,抽抽搭搭的,「是,是寶寶...」
男人清冷的五官憤怒到扭曲,蹲下來狠狠攥住司苒的手腕,每個字都是從牙縫兒里蹦出來的,「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
司苒額前和耳邊的碎發粘在臉上,捲曲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蒼白的臉和泛紅的眼圈形成對比,既狼狽又破碎。
「小叔...讓我驗驗,我就死心了,好不好?」
「不好!」
他恨,恨她固執地相信裴寂,相信一個惡貫滿盈、非法販賣人體器官的人渣!
她可以識人不清,但不能油鹽不進、屢教不改!
司瑾年盛怒,輕易將司苒手中的東西抖落,「即使你驗證了又如何,他活著沒有意識死了沒有軀體,連個人都不算,你做這一切毫無意義,只不過在感動你自己罷了!」
司苒聽不見司瑾年說的,只趴在地上,一點點撿起組織碎片放在手裡,如同瘋魔。
「冥頑不靈!」
司瑾年毫不憐香惜玉,拽著司苒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隨即吩咐葉堯,「立刻、馬上,收拾乾淨所有殘骸!」
「不要~不要~小叔,求你...」
她害怕、驚懼,拼了命地阻止,卻被司瑾年拉到衛生間,掰開她的手放在水龍頭下面沖。
最大的水流,最撕心裂肺的哭聲,最卑微的請求,還有最無情的男人...
冰涼的水,凍得司苒小手通紅,也沖走了她與寶寶的最後一點關聯。
她像被抽走了靈魂,突然不哭不鬧地盯著自己的手,一言不發。
司瑾年關了水龍頭,強勢把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攬著她細腰擁她入懷,「司苒,不要偏執,你還會有孩子的!」
他說,你還會有孩子,而不是,我們還會有孩子...
她拼命想留住、想證明的,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一團沒有意義的生命。
可明明當初的他,在得知這個小生命的存在時,也是欣喜和雀躍的啊!
她可憐他們的孩子,那麼用力地成長、那麼奮力證明自己的存在,到最後被殘害,到死無全屍,到他父親輕描淡寫他的不重要。
體驗過和愛人有了結晶時的歡欣,也體驗過這個結晶從身體一點點剝離的痛苦,作為母親的她,怎麼能不偏執,怎麼能輕易釋然?
司瑾年說過,司苒的眼睛漂亮得會說話,只肖看一眼,就是他所有的喜怒哀樂了。
可如今,這雙渙散空洞的眼睛,讓他的心如同被千刀萬剮一樣,疼得緊!
他終究還是心軟了,「我會在司家陵園給孩子立個衣冠冢,別再糾結這個胚胎是不是他了,好嗎?」
司苒苦笑一聲,「上一秒還在踐踏寶寶屍體,下一秒就要立個衣冠冢給他,你在扮深情給誰看啊?」
「我說了這個不是他!」
「那為什麼就不能讓我驗一驗呢?」
「因為他見不了光,我不能讓人知道這是我司瑾年的孩子!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原來是這樣!
所以,即使那天在花朝研究所沒有那份偽造的親子鑑定,司瑾年也不會承認。
這個孩子註定是「私生子」,是見不得光的。
司瑾年鬆開了禁錮,「想明白,就回家!」
走出衛生間,傅南星迎上來,隨手掃去落在他肩上的頭髮,「瑾年,伯母說她頭有點暈,你安排一下做個腦ct檢查吧,怕不是剛才司苒撞的那下撞出了毛病。」
正值司苒出來,正好聽見了傅南星這句挑撥離間的話。
果然愛情使人盲目,看誰都像敵人。
司苒懨懨的,「傅小姐,我是人,不是車,不會把司夫人撞出什麼毛病的。」
傅南星不屑打量這個與自己有三分相像的女人,「你認識我?」
司苒不想與她糾纏,「你弟弟比你可愛多了!」
言畢,她輕輕旋身,目光不經意間掠過那方被細心清掃至一塵不染的地面,心中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惆悵,隨後,腳步帶著幾分不舍,匆匆踏出這裡。
傅南星:「瑾年,她也太沒有禮貌了!」
宋玉卿拍了拍她的手背,「算了,被瑾年慣得無法無天,習慣就好了...去幫我把體檢報告取出來吧!」
「好,伯母。」
宋玉卿攔住意欲離開的司瑾年,「我們還不是仇人吧,至於連個招呼都不打?」
司瑾年冷眼看她,「別動司苒,我們就可以不是仇人!」
「你拿那個養女來警告我?」
「你要是繼續糾纏,我不介意拿保鏢來警告你!」
宋玉卿放下手,氣呼呼地衝著他英挺的背影喊道:「瑾年,無論我做過什麼,你都是我兒子!」
傅南星取完結果後,去了趟檢驗科,把她剛剛收集的胚胎組織和司瑾年的頭髮交給醫生。
「請務必仔細,檢測這兩份樣本之間到底有無親緣關係。」
說罷,避開監控,傅南星摘下脖頸上六位數的奢牌鑽石項鍊,塞到了醫生手裡。
......
回到車上的司苒,趴在方向盤上,跟副駕駛上的「隨風」對視了好久,直到車窗被敲響。
她直起身子,摁下車窗,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葉特助...」
葉堯微微頷首,「我送你回家。」
他心疼小姑娘受了委屈,明明是他家司總的吩咐,卻沒有明說。
司苒也為了讓他好交差,乖乖地抱著隨風坐在副駕駛。
一路上,她不主動說話,可葉堯說的話,她句句都有回應。
回到四季雲頂,她在車裡坐了好久。
直到四十分鐘後,她抱著隨風下車,跑回房間拿走了歐畢升的詩集,又在倉庫里挑了一把鐵鍬放在後備箱...
蘭嫂慌慌張張跟出來,「司小姐,你要幹啥?」
司苒沒瞞她,「我要回趟千水鎮,去拜祭我外公。」
蘭嫂:「你自己回去?」
司苒指了指懷裡的隨風,「還有他。」
「這,這不行啊,你哪怕帶著小六呢,帶小狗這...」
「蘭嫂,我就想帶個不會說話的...你要是可憐我,就別告訴我小叔。」
蘭嫂是既心疼又為難,「三少他早晚都會知道的。」
司苒勉強扯了扯嘴角,「那就儘量拖著吧,我就是想,單獨和我親人說說心裡話。」
蘭嫂欲言又止,想勸又不知怎麼開口,「那,那你慢點兒開,有事兒打電話啊!」
「好。」
天際,如鳳凰泣血。
她,背影孤寂。
蘭嫂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發送了條信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