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跳舞嗎?我也會

  打那日與方漣兒一別,阿水的日程便被排上了三件事。

  陶溪江渡口撐筏,朱卿祠暗閣修煉,傾月坊堂內觀摩。

  這第三件事,說來有些可笑,卻是阿水經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阿水本以為自己與方漣兒永不會相見,至少相見後會形同陌路。

  哪知那日她的一席話,徹底改變了阿水對方漣兒的看法。

  阿水承認,她同情她。

  方漣兒與自己有著驚人相似的經歷,村人同樣被山妖屠戮,又比自己更慘一些——為生計所迫,不得已淪為不清不白的女輩。

  阿水見過的可憐人不少,她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向某人拒絕提供幫助。

  她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

  何況面對另一個自己,阿水的心更是軟了下來。

  這一日,阿水離開朱卿祠,後腳便往傾月坊趕了來。

  遲綏目送著她走,心中無奈,卻是想留留不下來。

  「大忙人?」

  阿水前腳剛走出去,只是微微側了頭說:「總之不會耽擱了每日來這兒的時間。若是不小心耽擱了,大可將整個大泗都城翻個遍來找我。」

  說著,她便瀟灑扭頭而去。徒留遲綏插著手,在原地苦苦笑著。

  終是老師父留不住好徒兒。

  酉時的傾月坊,才是一日裡最為熱鬧的地方。

  大至朝廷五品官員,小至鄉間莽夫,誰都能上傾月坊觀看這一出大戲。

  阿水到傾月坊的時候,平日裡寬敞的大門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阻隔了入口的,當然,大部分都是各有所圖的男子。

  只有僅少部分,是像方漣兒一樣招搖著雙臂的攬客姑娘。

  阿水擠著男人堆進去,一下便被門口的一個花姑娘給扯住了手臂。

  阿水有些愣住,轉而對上那張濃妝粉黛的女子的臉。

  「小丫頭,這傾玉坊可不是你能來的,沒事趕緊出去!」

  女子的聲音頗有幾分嚴厲,卻絲毫嚇不退阿水。

  只聽著阿水義正詞嚴,真就停住了步子跟她對峙,「姐姐,我也是來傾月坊賞舞曲的——」

  說著,阿水還掏出了腰間的錢袋,在那女子的面前一晃一晃。

  先前喊住阿水的那女子見了她手上的錢袋,頓時給她鬆了胳膊。誰叫姑姑只讓自己放有錢兒的主進去呢?既然阿水手上也有錢,也沒哪條規章說不讓進的。

  想著,那女子便揮了揮手,示意阿水能進去了。只是眉頭微微皺著,閃現幾分不解來。不過很快,她思緒又被拉回了現實去。

  自然標準地露齒笑著,藕臂勾搭上哪位男人的或寬或窄的背,笑聲柔媚:「爺~請進~」

  阿水終於得了一方清淨。深深呼了一口氣,阿水下意識地揮了揮鼻子前的一陣空氣。酒

  味濃厚,實在有些想吐。

  她特地靠著柱子尋得一個角落,在角落裡頭安靜倚著,默默欣賞三尺紅台上,正上演的一齣好戲。

  因著晚上客人比平時實在多些,台下人也不安分坐著了,有些直接站了起來,擋住了阿水的視線。

  不過她還能隱約從中窺見一二。

  只見大台上,站著約莫有二十來人,都是女子。

  儘管站得這麼遠,阿水還是能見得她們臉上的紅妝粉黛,個個無差,卻是分外和諧,極具美韻的。

  女子們個個梳著靈蛇髻,除了兩鬢自然垂下的青絲外,再無贅余。後梢不知被什麼東西固定住,竟能輕易被一條紅繩捆縛,落下千丈櫻紅。

  她們的衣裳,是齊整緋麗水紋凌波裙,寬袖收腰,凸顯出緊緻的風韻。若隱若現的身姿曼妙,只看觀者如何遐想。

  或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神聖不可褻玩;亦是美艷芬芳的牡丹,暴露國色天香,卻也不能輕易染指。

  俏麗的紅色裙裾隨著舞者風姿擺動,竟也頗有節律地像波紋一般齊齊散開來。

  二十個舞者交疊綻放裙邊花,若是能在天上看,絕對是好一番五彩華聯的光景!

  阿水再一次看呆了。絲毫沒注意到旁邊一聲又一聲的叫喚。

  直至叫喚的那人扯住了自己的衣袖,阿水才猛地一下反應過來,視線落回到她那,卻差些被嚇了一跳。

  來者便是方漣兒口中的姑姑。

  阿水緊張萬分,而那姑姑似乎並沒認出她來。只是一臉疑惑地看著阿水,交叉著手臂問:「姑娘可交錢了?」

  「交錢?」

  阿水有些不解,她不知道什麼沒做,光看看也要交錢的。只連連搖著頭。

  哪想姑姑見她此狀,一臉不耐煩拉起她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一邊走,一邊還在嘴裡呵斥著:「日後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放了個沒錢的貨進來,小心我拿你們伺候!」

  「這……」

  阿水剛想掙脫開她的手解釋,身邊突然冒出來個急促的聲音,喊道:「秦姑姑,這是我在外的朋友!」

  方漣兒見她們拉拉扯扯的,不遠處看了,趕忙小步子跑上前來解釋道。

  目光看著阿水,似乎在問著:「你怎麼來這兒?」

  「哦?」

  秦姑姑鬆開了手,突然一改方才,轉眼仔細端詳著面前這個女子,「朋友?是你喊來的?不對——你不就是上次那個,從傾月坊逃出去的那丫頭?」

  秦姑姑繼而一臉疑惑地看向方漣兒,她卻也不知該怎麼答話。

  「姑姑,我是來替漣兒姑娘的位置的。」

  阿水這話一出,又讓秦姑姑轉了話鋒。

  她一臉笑意地看著阿水,特意湊近了她,聲音又放得極低,道:「姑娘莫不是想好了?這主意啊,可不興改!」

  這麼多年,她秦冰可是第一次見,有個水靈靈又不是傻愣的女子,自願來到這傾月坊的!

  阿水聽話,趕忙後退幾步,笑里有些尷尬,連著搖了幾次頭,「不是姑姑想的那樣。」

  阿水接著又道:「聽說姑姑您是因為漣兒姑娘腳踝傷了,才找了玉娘頂替她,而讓漣兒姑娘去做那種事的?」

  秦姑姑一臉不屑地甩了手巾,道:「那可不?這傾月坊,可不是任何一條閒魚都能待的,能做的越多,自然越得器重。要能做得少,就看你做得好不好,引不引得客人欣賞。」

  「一切,都還得是主顧的臉色。」

  「那玉娘,究竟是哪位?」

  阿水著實有些好奇。

  只見秦姑姑手指著台上,「那位正中站著的,手持披帛的便是。」

  這麼一說,阿水才發現方才台上站著的二十來人中,只有那一位是手持著披帛的。

  正疑惑著,阿水卻見台上二十幾人盡數往後台退去,將玉娘半包圍著。

  而那玉娘呢,則是一副紅唇絕美,唇角微勾卻絕不魅惑。一雙眸子似笑非笑,剛一看它還有些驚顫,但只要隨了她的步子看去,便知那危險的美麗,是最為吸引人的。

  玉娘的舞步堅韌有力,一如她的品貌,英氣嬌媚。

  她忽將手中近七尺長的披帛向外甩去,而身子則順著小碎步,微微躬著向後倒退,又任由幾十人繞其圍轉。

  彼時那披帛便像凌雲長篙,陡直向上甩去,在半空中忽而垂下來萬千絲絛,將蓮花仙子們團團包裹。

  台下掌聲陣陣,如雷鳴作響。而似有若無的觸碰,讓台下看客更是難耐,紛紛喊著玉娘的大名,望得個注意。

  「玉娘在來傾月坊前,曾是學過戲法的,得有出奇,才能抓得住台下看客的心吶!」

  轉而看向似乎被此情此景給驚住的阿水,不禁皺眉問:「你,又打算怎個幫漣兒呢?」

  「跳舞嗎?我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