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討個好差事

  大泗之所以被稱為泗水都城,顧名思義,還得益於環繞大泗的幾條大河。

  一條蜿蜒盤旋,起源與終末皆存於大泗的,便是璞河。

  一條交錯眾小河道,成為灌溉農田的主力源的,便稱喜江。

  而呈現阿水眼前的,岸邊停靠著眾多竹筏,再遠一點便能見幾艘大木船的大河,便是陶溪江。

  陶溪江是游經大泗都城的三條大江中體量最大,長度最長的一條。

  也因此,陶溪江還作為通航大口,交流了大泗與周邊各國進行往來貿易。

  而其中一國,便有大安。

  阿水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河,河岸上這麼多的竹筏。

  阿水心裡快活極了,小跑著步子就往那岸邊去。

  四下里望望,長長河岸上,在這幹活的多是年輕力壯的男人。

  雖快入了嚴冬,他們的衣著卻還尚薄,有人還擼起了袖子,俯身在竹筏邊倒騰著什麼。不一會,他們便把筏子推向河中,讓人坐著,自己卻撐著竹篙奮力劃著名水,漸漸離了河岸。

  阿水愣愣地看著。他們的動作被她盡數覽入眼底,忽覺得自己也有這個能力——撐筏子幹個營生。

  不過……

  阿水正在想著,忽被耳後的一個蒼老渾濁的聲音收回了神。

  「姑娘啊?」

  阿水轉過身去,這時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自己身後的老人。

  他坐在一塊較高的木墩子上,大抵也有五六十歲的年紀了。老人頭髮已盡數花白,面色如土,卻仍不吝嗇他可給予的一點笑意。

  阿水忙的走進老人蹲下,問著:「老先生,您是在這兒撐筏子的嗎?」

  老人笑著點點頭,「你要坐筏子嗎?」

  阿水這才知道他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忙的解釋:「我是來看看有沒有人要收我撐筏子的。」

  老人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稍稍思索了一會,隨後看向阿水,眼神里透出些深意來:「姑娘可否為老夫撐筏?」

  阿水先是怔了怔,而後立馬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好!」

  聽老人說,他因年紀大了,動作也不麻溜了,來渡口乘筏的主顧都不願上他的筏,轉而搭乘那些年輕力壯的了。

  老人的筏經久不渡,慢慢也就失去了營生。

  今日見著阿水,老先生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阿水倒也聰明,老先生大致教了她如何掌握竹篙,如何順著流水去,她便一下就掌握了竅門。

  老先生也不由得誇讚她道:「好學徒!」

  「老先生,可是我不太識路……日日人們要去的地方那麼多,阿水恐怕認不得每一處。」

  她有些擔心。自己做事總是忙手忙腳的,她怕自己給老先生添堵。

  哪知老先生「哈哈」笑著,寬慰道:「不必擔心,老夫到時候就在筏子上,為你指導著。」

  這以後,阿水便真得到了一個好營生。

  阿水不怕生。一旦見著有人從渡口來了,便幾個步子衝到他眼前,好生介紹著。說著說著,那名主顧就被她引著到了筏上,自然而然就到手了幾個錢。

  有些主動的客人,見著幾個糙漢裡邊竟有著一如花嬌嫩的女子,以驚奇居多,都不由自主地想乘乘她的竹筏。

  久而久之,阿水不但技藝見長,還在陶溪江的渡口周邊收穫了一個較為不錯的名聲。

  渡口每日裡來往的客人很多,阿水便不停歇地從陶溪口到另一處的璞江口,更有紛紛。最遠,阿水還到了大安的宓羅江。

  而打筏收穫來的錢,阿水與老先生四六分著。日積月累,她也算是個有家當的人了。

  阿水聽老先生說,他家住城郊外的一個小村子裡,人口不多。

  老先生家有一子,卻是小時候生了大病,腦子給燒壞了,只能將他留在家中幹些苦力活。

  他老年喪偶,家中冷清,只能自己挑起生活重擔,過活也極為不易。

  聽了老先生的建議,阿水把客滿棧給退了。

  用撐筏子的錢購置了一些木材,打算在他村子裡一處破落的茅屋基地上,新建一個木屋。

  阿水力氣小沒做過木工,老先生便叫自己的兒子來幫忙。

  大半個月後,木屋終於建成。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木屋雖簡,設備俱全。

  一間微微透風的臥房,鍋碗瓢盆具備的一間灶屋,一方木桌几條寬凳,極其簡單又極其溫馨。

  阿水在這幾乎生活了大半年,當一切安定下來,曾經發生的一切,或痛苦或沉溺,或執著或歡心,好像都漸漸淡卻出了她的記憶。

  而那些曾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神仙般的人物,恍如夢境,自己也再沒見了。

  只是她依舊沒捨得丟棄那些承載著無論什麼記憶的東西,只小心保管著。落灰撲塵,時時擦拭。

  一日,阿水又往常趕去陶溪江的渡口。較之前在客滿棧時候,阿水不消走那麼多的路,卻還是起了個大早,希望多載一些人。

  梅雨季節,老先生的腿腳被瀰漫的雨水氣給磨得走不動路。故而這幾日下來,都是阿水獨自一人去撐筏子。

  好在跟著老先生的出行的日子夠長,阿水現在不需指導,便能自行載客了。

  雨水依然,來往行人卻不減。個個都頂著一把油紙傘,有白色的,還有花色的。唯獨阿水穿個棕色蓑衣,頂著個老陳斗笠。

  如若不看她的臉,倒真不能認出她是個女子。

  茫茫細雨籠罩的渡口下,一個身形渺小卻動作麻利的人正準備解開昨晚給竹筏上的繩索,後肩突然遭了一記重錘。

  「大哥!這筏子能坐嗎?」

  阿水有些吃痛地轉過身來。只見面對自己的這人,頂著個黑紗遮面,素雅的衣裳卻並非為尋常百姓家的粗布製造。

  還是個女子。

  只是看她語氣急迫,似乎有什麼要緊之事。阿水便也沒有開始對她說些平常來客之間的客套話,而是點了兩下頭問道:「您要去哪兒?」

  眼前這問話的女子這才反應過來阿水是個女子,不禁為方才自己的粗魯致歉。

  「姑娘,實在不好意思,我們趕得及,不知你可否載我們一去宓羅江?」

  我們?

  阿水方才疑惑,目光從女子的身形後移去,忽然見一個與她衣著相仿,體格又更甚的男子。

  阿水不得不承認,她差一點兒就將那男子認為遲綏了,心裡不由得咯噔兩下。

  阿水趕緊把筏子放下水,喊了聲「過來吧!」

  那兩人應聲上了筏子,阿水也一刻沒有擔待,站在前板上游著竹篙,一開始順了水,後邊就變得不費力了。

  一路上,那兩人很少說話,一向話多的阿水見筏子駛離了岸邊,便開始同他們嘮起了嗑來。

  「你們二人是夫妻吧?」

  那女子遲鈍了很久都沒說話,有些焦灼地擰著手,最終還是那男人回答的。

  「是。」

  阿水笑著「哦」了一聲,接著問;「你們此行到宓羅江,想必是要去大安咯?」

  「尚未規劃,不過應該差不離。」

  那女子聲音柔轉,答道。

  阿水覺著方那女子拍打自己的力度倒是不小,恐怕也是個女俠客吧?不過儘管如此,在夫君面前還是如此靦腆,真不知是天下夫妻的共性還是怎的了。

  阿水心裡想著。不知不覺,與江風撲面挾來的水汽打了個照面,溫溫柔柔,似春在唇角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