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總要告個別的

  劉家人洗澡,是在豬圈外面的過道。

  這裡建了個簡陋的蹲坑,這倒不像她最早在她大姨家見到的那樣,一眼就能看到糞坑底。

  她腦子裡立刻出現小時候在她大姨家見過的那些白色的、不停蠕動的軟體動物,喉間也開始發癢。

  楊滿春趕緊抬頭,將視線從蹲坑上面移開,她怕自己再看下去,腦子裡的畫面會更可怕。

  「家裡的廁所,是前兩年我回來之後,讓爸媽這樣改的,你安心,看不到下面。」

  楊滿春泡過腳,劉紅軍又給打了熱水,讓楊滿春先洗澡,他自己則打算去豬圈後面沖一衝就好。

  劉紅軍說的改廁所,是他兩年前回來,上廁所的時候差點沒被噁心到吐出來,第二天就叫上他爸,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不僅糞坑重新挖了,又用長條石板擋住一大半。

  至於原來直接在糞坑上方的蹲坑,也被移到外側,砌了半堵牆一擋,便不會再見到糞坑裡噁心的生物。

  而石板上方的豬圈,是去年分田到戶之後,他爸新建的,倒是比以前那樣半露天的豬圈衛生了很多。

  其實,這也有他媽一向很愛乾淨的原因,家裡到處都收拾地利索整潔。

  楊滿春點頭,將劉紅軍往門外推:

  「我知道。」

  這廁所,比他們家那個院子外的公廁可乾淨太多了,除了豬糞的味道,她還真沒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

  她低頭看了看離蹲坑不遠的豬食槽,除了被豬拱出來的豬食,她連多餘的泥灰都沒看到。

  可見,劉紅軍的媽,的確如劉紅軍所說,是個很愛乾淨的農村婦女。

  不過也有不好的地方,她不過洗澡洗頭的功夫,身上就被長腳蚊叮了好幾個疙瘩,癢得她一個勁兒地抓撓。

  「你怎麼洗頭了?」

  劉紅軍又趕緊給楊滿春拿毛巾擦頭髮:

  「我忘了告訴你,該明天早起再洗頭的。」

  這要擦到什麼時候才能幹透,萬一再感冒了可咋整?

  楊滿春能不知道嗎,只是她實在受不住,頭髮都餿了,頭皮也癢得難受:

  「沒事兒,我頭髮不多,幹得很快。」

  她想接過毛巾自己擦,劉紅軍擋住她的手:

  「先回屋,外面蚊子多。」

  的確是多,不過站著說了兩句話的功夫,她穿著睡褲的腿都又被叮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滿室靜謐,楊滿春卻感覺越來越不自在,她推了一把離她越來越近的劉紅軍:

  「遠點。」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覺得他身上燙得厲害,沒挨著她的地方,她都感覺到超出平常的熱度。

  劉紅軍反而靠得更近,他的一隻手還拿著毛巾在楊滿春的頭上,另一隻手卻已經移到楊滿春滾燙的耳垂上。

  「……」

  楊滿春驀地站了起來,一把奪過毛巾,

  「我自己來。」

  兩人之間又不是沒有更親密的時候,可這時候,依然是心都要跳出來了。

  劉紅軍怕她惱羞成怒,忍住笑走向床邊,又轉頭問她:

  「你睡外面還是裡面?」

  「……」

  楊滿春張了張嘴,半天冒出兩個字:

  「裡面。」

  她習慣靠著牆睡,因為小時候跟她爸媽分床睡之後,她滾下床滾怕了。

  劉紅軍便朝她伸手,見楊滿春疑惑地瞪大眼,他笑道:

  「坐下來,我再給你擦擦頭髮。」

  ……

  京市,滿妮也剛剛躺下,看著床的另一半空位,不由撇嘴,

  「也不知道我姐習慣不習慣。」

  那可是鄉下地方,她姐從小到大,好像也只去過他們大姨家,且他們大姨家比起別家來,要乾淨許多。

  可那畢竟是農村,就算再乾淨,又能幹淨到哪裡去?

  雞鴨的糞便,豬狗牛羊身上的味道,都會引來很多蚊蟲,不僅會叮得人渾身發癢,還會讓沒有聞習慣的人無端覺得噁心。

  滿妮悶悶地倒下,她想媽媽,想她姐楊滿春了。

  她又想起白天跟魏澤雲見面,他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地心裡越加難受。

  滿妮狠狠地捶了一下床:

  「臭小子,有什麼事倒是明說啊,這樣讓人怎麼猜得到嘛!」

  什麼安慰的話她都說了,也起過無數猜測,可問起魏澤雲的時候,他都是搖頭。

  搖頭、搖頭,

  「臭小子,混小子,看我明天還會不會再理你!」

  不顧天熱得發慌,滿妮將被子揉進懷裡,又狠狠地捶了兩下,才閉著眼睛睡過去。

  第二天,溫明花還沒回來,溫荷花跟郭常德吃過早飯,知道滿妮還會去跟魏澤雲玩,便放心地帶上工具,繼續去市區擺攤。

  滿妮呢,先是在家裡摸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去了魏澤雲他們家筒子樓的外面,不過這次她沒上去,因為她不想看見魏澤雲他奶的臉。

  在大門外面站了大概十分鐘,魏澤雲雙手揣在褲兜,吊兒郎當的下來了。

  滿妮瞪了他一眼:

  「能不能別做這個動作,你才十二歲,不是二十二歲!」

  跟個二流子一樣,尤其是配著他的三七分,怎麼看怎麼像。

  魏澤雲雙肩還是垮著,朝滿妮露出個難看的笑來,

  「走吧,我有事跟你說。」

  已經確定要走了,總要告個別的。

  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看門的大爺就住在學校,見他們在大門外朝里看,便給他們開了門。

  「我要走了。」

  魏澤雲面朝著教室,極為冷清的聲音,卻如同炸雷一般響在滿妮耳邊。

  「走?去哪兒?」

  滿妮似乎是不敢相信,一雙眼睛清凌凌地瞪向魏澤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要走了,卻一直沒有告訴我!」

  這一刻,滿妮瞬間明白了,魏澤云為什麼會在這一個多月里時常魂不守舍,問他為什麼也不說了。

  魏澤雲轉身,臉上的強擠出笑:

  「不是,我也是考完試才知道的,這幾天一直在想怎麼跟你說。」

  他不願意讓滿妮知道,他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得到他小學畢業就要離開京市的消息。

  他也不願意滿妮知道,這兩個月,他一直在跟家裡作鬥爭,就想一個人留在京市上學。

  可惜,他還是太小了,不僅一向疼愛他的奶奶不同意,就是他父母,也強烈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