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輕人坐在那裡,像是沒聽到一樣。
也不知道為什麼,封振覺得這年輕人就是聽進去了,於是自顧自地道,「這些菜是我早上買的,要是小姐說餓,就麻煩你做點給她吧,要是她不說……那就算了吧。」
他這幾天一直試圖給鹿之綾多做好吃的,但她基本都是吃兩口就放筷子。
「麻煩你了。」封振說道,「等把鹿家人的喪事處理好,我就帶著小姐回江北老家。」
這個地方呆著讓人傷心。
封振說完便從屋裡拿起包往外走去。
年輕人坐在台階上,腳上踩著一雙半舊的運動鞋,手上無聊地玩得兩根草,草莖被他折成無數小段,一點點落在地面。
小廣場上,住戶進進出出,都朝他看過來,探究地看著新租戶。
半掩的門內,鹿之綾坐在床上,染著絲絲血跡的指甲一遍遍磨著床邊,來回刮著,做著漫無目的的事情。
桌上擺的小鬧鐘擺動著秒鐘,一下一下很吵人。
中午時分,家家戶戶都傳來飯菜香。
只有他們這邊,一動不動,男人像個雕像似的守在門口,精緻的面容冷得可怕,令人頻頻打量卻不敢接近。
鹿之綾坐在床邊,把薄薄的床單摳出一個小洞。
她挖著小洞,越挖越大。
從證物室回來後,她就不怎麼能哭出來了,有時候想到那場大火,她的眼淚也擠不出來。
就像回程時船上做的那個夢,她陷進了無盡的黑暗。
她醒不過來,怎麼都醒不過來。
驀地,有腳步聲進來,鹿之綾聽得出是那位哥哥的聲音,她沒有任何表情,紋絲不動地坐著。
「要不要吃點?」
他隨意地倚在門口問道,聲音敷衍而沒有善意。
鹿之綾搖搖頭。
男人冷笑一聲,把旁邊的一張椅子拖過來在她面前坐下來,嘲諷地道,「你說你那個高叔叔要是在的話,還會擔心我欺負你麼?」
「……」
「不過他擔心也沒用了,你現在這沒三兩肉的樣子,我真是想怎麼欺負就能怎麼欺負。」
他的語氣涼薄。
象牙塔的小公主總習慣用善意看待整個世界,對惡意也有足夠的底氣對抗。
可惜,男人並沒等來她要吃東西增強力量的抵抗。
少女木然地坐在那裡,淡淡地道,「哥哥找不到工作麼,怎麼一天天呆在這裡?覺得我可憐,想照應我嗎?」
又把他當成大好人了。
男人的目色變得幽沉起來,「我爛命一條,哪照應得起小公主啊。」
說完,他便冷著臉站起來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驀地回頭,一雙漆黑的眸直直看她,「故意趕我走?」
上過學就是不一樣呵。
還會激將法。
被看穿了,少女也沒什麼過多的反應,她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他的方向,「別管我了,你走吧。」
她是年紀不大,但她也明白,她已經成了一個拖累、包袱。
男人又坐回到她面前,嗓音勾著蠱惑,「怎麼,是不是想死?」
「……」
少女沉默。
「要不一起?路上有個伴。」男人挑眉,語氣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興奮,「你想怎麼死,割腕?跳樓?跳江?」
「……」
鹿之綾的世界裡實在是沒出現過這麼一號人,短短几句對話,她竟無力應付。
「不想死?怕疼?不敢?」
男人反坐椅子,兩條胳膊搭在椅背上盯著她蒼白的小臉,「我去弄兩瓶安眠藥,保證你死得沒感覺。」
「……哥哥,我想吃飯。」
他很冷,話不多,但鹿之綾想讓他閉嘴。
死這個字,已經在她的腦袋裡循環了好幾個深夜。
可是她不能死。
鹿家只剩她一個人,她在,鹿家就還在,她死,鹿家就徹底不在了。
……
一頓顛鍋的響動之後,小小的屋子飄起濃郁的香味。
「吃飯!」
男人叫她。
鹿之綾摸著床邊站起來,雖然在這裡呆了多日,但她對這裡依然不熟悉,對失明的世界不熟悉。
她往前走兩步就撞上椅子,椅背的角硌在她的身上。
很疼。
男人坐在小小的餐桌前,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鹿之綾也沒叫他幫忙,摸著椅子慢吞吞地在餐桌前坐下為,她一雙手摸上面前的碗筷。
碗是溫熱的。
她拿起筷子壓了壓米飯,米飯堆得冒尖。
「哥哥,我吃不了這麼多,幫我減掉三分之二。」鹿之綾請求他的幫助。
「我沒上過學,不知道三分之二是多少。」他理直氣壯。
「……」
鹿之綾聽出他的故意,也不再說什麼。
她記得封叔把電飯鍋就放在桌角,她伸出手去摸,想自己去減掉米飯。
現在不如從前了,封叔每次買菜回來都會說什麼又漲價了。
她不想浪費封叔的每一粒米錢。
就在她剛摸到電飯鍋的時候,一旁男人的聲音又欠嗖嗖地響起,「你這么小就上大學,應該知道什麼毒藥能讓人吃得即刻死掉,還不痛吧?」
又來。
鹿之綾只好坐回去,埋頭對著冒尖的米飯吃起來。
果然,她只要一聽話,他就不再說這些死不死的。
她剛吃掉一個尖,碗裡就被塞進兩個肉丸子。
自從鹿家出事,鹿之綾就沒有正常吃過一頓飯,胃裡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空的狀態,突然聞到肉腥味,她打從胃裡就不舒服。
她剛一蹙眉,還沒開口,身旁的男人就道,「你還知道哪些辦法能讓人死……」
鹿之綾想都不想地一口咬下肉丸子。
肉、菜、蝦、魚。
她碗裡被堆了一次又一次。
封振解決完外面的事情回來,就驚奇地發現鹿之綾連打了三個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