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綾笑著搖搖頭。
可惜李路不是擅長能懟回去的性子,只能尷尬地笑笑,「就是想開心開心。」
手術之後,一切塵埃落定,值得慶祝。
薄妄轉過身,拿起桌上的各種檢查文件開始看起來,目光深沉。
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他都能算得上半個腦科專家了,有些數據不用李路說他也知道。
鹿之綾站在那裡看著,只見薄妄將手裡的檢查資料全部翻完以後,轉過身面向李路,鄭重地握上他的手,收斂了所有的醋意,一字一字道,「李博士,謝謝。」
「應該的,應該的。」
李路受寵若驚。
其實他聽李明淮說過,他是這個世上得到薄妄道謝次數最多的人。
當他宣布手術成功的時候,當他每次給鹿之綾檢查之後,第一個向他說謝謝的一定是薄妄。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每次都不太適應,一張臉不由自主地紅起來。
他一紅臉,薄妄就嫌棄地打開他的手。
鹿之綾摟住薄妄的臂彎向李路道謝,「四哥已經準備好了在家裡弄一頓簡單的慶祝宴,你這位大功臣一定要來。」
「好的。」
李路點點頭,轉眸看向那堆檢查資料深吸一口氣,然後完全放鬆下來。
他終於完成了多年的夙願。
「走了。」
薄妄謝完就沒了繼續交談的心思,擁著鹿之綾就往外走去。
一出辦公室,薄妄便道,「來,背背你。」
「怎麼突然想背我?」鹿之綾疑惑。
「我們家之之打了個大勝仗,難道還要走路回去?」
薄妄邪氣挑眉,在她面前半蹲下來。
「……」
做個手術而已,怎麼還成打勝仗了?
鹿之綾笑笑,伸出雙手攀上他的肩膀,薄妄將她輕輕鬆鬆地背起來,往前走去。
地面潔白乾淨,一塵不染。
他們的身影投在上面,隱隱綽綽。
鹿之綾抱緊他的脖子,唇角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
自從手術以後,她越來越享受當下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努力去感受,現在被薄妄背著,她也格外滿足,好像走出的每一步都能讓她怦然心動。
她真的……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歪過頭,親了親男人。
「之之。」
薄妄背著她往前走著,忽然開口,嗓音磁性性感。
「嗯?」
她回應他。
「謝謝你。」他道。
「謝我什麼?」鹿之綾不解地看向他。
「謝謝你,又一次給了我好運氣。」
他道。
李路曾經動過讓他進手術室陪伴的心思,被他拒絕了,他會害怕,他會發抖,他怕糟糕的自己給醫生們添亂,所以,他寧願呆在外面。
沒人知道手術的那四個小時裡他在外面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好像回到了屠宰場的那個狗籠子裡,他貼著冰涼的欄杆,沉默地看著天際的黑雲……
小的時候,他只祈禱,不會打雷閃電,不會下一場瓢潑大雨,可當大雨淋下的時候,他也沒有那麼絕望,就是安靜地受著。
但這一次,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做到默然受著。
他只會成為一個沒有意識的瘋子。
鹿之綾聽懂他的意思,便將他摟得更緊一些。
薄妄低笑一聲,雙手緊緊托著她,恨不得就這麼背著她走到老。
他們就在嶄新的實驗所里走著,每一步都在和過去那些陰影告別,每一步都驅散曾經的悲傷……
他也好,她也好,鹿家的每一個人都好,都隨著這一場手術的功成迎來自己的釋懷。
許久,鹿之綾凝視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問道,「薄妄,你那麼怕我做手術,為什麼當初又答應?」
手術成功了,她的幾個哥哥除了對李路感激,對下定決斷的薄妄自然也是感激。
可他們也始終不明白,薄妄是怎麼敢做下這個決定的。
他沒有未卜先知,他根本不確定手術能不能成功……
聞言,薄妄的步子頓住,停了兩秒後他繼續背著她往前走,「你在季競的實驗室出來以後有了後遺症。」
「……」
鹿之綾的瞳孔震驚,好一會兒才道,「你知道?」
「你對痛覺有了欲望。」
他篤定地道。
「你怎麼猜出來的?」鹿之綾無法相信,「我克制了,我一次都沒自殘過。」
即使這樣的念頭湧出無數次,她都壓了下去。
有時候壓得特別痛苦的時候,她甚至會嘔吐出血,但她小心翼翼的,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來過。
「我是你男人,要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你跟著我還有什麼意思?」
薄妄低笑一聲。
現在再說出來,語氣自然還算輕鬆。
在手術前的那段時間裡,她在忍,他何嘗又不是在忍。
聽到這話,鹿之綾靈動溫柔的眸輕輕一動,「那也不一定……」
「什麼意思?」
薄妄回頭睨她。
鹿之綾沒回答,問道,「那這麼說,三哥也是因為我痛覺的問題才被你說服的?」
「嗯。」
薄妄頜首,又追問道,「你說不一定是什麼意思?」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一道門前,大門緩緩打開,有明亮的光芒投落進來,照射在兩人身上。
鹿之綾抬起頭,就看到正嘰嘰喳喳說話吵鬧的一大群家人朝她跑過來。
「怎麼樣怎麼樣?」
「檢查結果怎麼樣?」
「以後是不是都不用來了?」
「媽媽!你好了嗎?」
鹿之綾看著光里的一群人,心裡暖絨絨的,還沒開口說話,薄妄又在追問她,誓不罷休的樣子。
事到如今,鹿之綾自然也沒什麼好再瞞的了。
她圈著他的脖子,側過臉,柔軟的唇貼近他的耳朵,「在季競的實驗室里,我是修改了自己對痛覺的感受,但除此之外,季競還胡亂調過我的數據,我為抓緊時間銷毀程序都沒有去改。」
「……」
薄妄的眸子狠狠一震。
「這個,你沒看出來吧?」她笑。
「修改了什麼?」
他問道,嗓音沉得厲害。
鹿之綾再一次附到他耳邊,「情。」
「……」
「欲。」
「……」
「都沒了。」
「……」
薄妄背著她站在那裡,面色一片慘白,沒有半點血色,他喉嚨發乾地開口,「從婚禮到手術,你一直都在假裝愛我?」
難怪,她會在進手術室前說那一句。
她說,她相信她還可以繼續愛他。
原來在之前,她已經愛不了他了……
那對他的觸碰,對他的每一次接近,她是不是都覺得特別抗拒噁心?
「你怎麼扛過來的?」
他問,聲音澀得厲害。
她要面對對痛覺的渴望,又要努力裝出愛他的樣子,那不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她居然能讓他沒發現一點端倪。
不難受麼?
不痛苦麼?
鹿之綾攀在他的背上,余光中家人正不停地朝他們過來。
她抓緊時間,再一次吻上他的耳朵,一字一字向他剖白,「我不知道那段時間我是不是在假裝,我只知道,就算我的心、我的身體告訴我,我不愛你了。」
「……」
「我也不想放棄愛你。」
「……」
薄妄呆呆地看著她清澈溫柔的雙眸,眼睛漸漸紅了。
一大群人從外面撲進來,薄妄抬手就按下牆上的按鈕。
一群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門在眼前關上。
下一秒,鹿之綾就被薄妄抱進了懷裡,他的懷抱溫熱而顫慄,她雙手環上他的腰,抱得有些緊。
當她決定擁抱珍珠的那一刻起,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再放開了。
……
結局。
明天開啟平行時空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