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哥是在考慮讓李明淮替嫂子做手術?」
李明淮皺了皺眉,「妄哥,恕我直言,嫂子現在健健康康,聽覺高於常人,大腦也比普通人更為好用,芯線幾年了也沒有出別的毛病,為什麼一定要做這個手術?」
不管李路是什麼醫學天才,手術都是有風險的。
薄妄睨他一眼,目色深邃,看不出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還查到些什麼?」
薄妄問道。
「除了十七歲以前的空白外,你要說李路的專業,無可挑剔,連他老師都自愧不如,他上過頂級醫學雜誌的論文堆起來比我都高。」
李明淮繼續說道,「要說為人,他這人沒有朋友,向來獨進獨出,所有人都說他眼裡只有醫學。」
現在接觸下來,李路為人不差,挺單純挺一根筋,和鹿景曄有點像,只是專攻方向不一致。
薄妄聽著,將手中的資料放回去,道,「我要知道他所有的手術案例,最細緻的那種。」
李明淮正要答應,就有聲音傳來,「薄先生想知道什麼,不如直接問我。」
薄妄抬眼看去,就見衣著整齊的李路站在不遠處的石橋上,戴著一副眼鏡正看著他們。
見他看來,李路朝他點了點頭,神色肅然。
薄妄眸光冷冽地看向他,「你還住在這?」
「我想找機會說服家裡的每一個人。」
李路開口道,「第一個自然是薄先生,我看得出來,鹿小姐很在意你的感受。」
他向鹿景曄請求住在鹿家,就是為了一個個說服過去。
薄妄的面色冷淡,良久,他將資料放回李明淮懷裡,打了個手勢讓先離開。
「那我先走了。」
李明淮點點頭,轉身離開。
……
深夜的鹿家很是寧靜。
水榭里,兩個男人憑欄而站,底下是平靜的水面,遠遠的還能看見那棵枇杷樹,樹影在月光下窈窕多姿。
身旁的男人即使只是站著,那種壓迫感也依然令人感到沉重。
李路看著遠處的景致,將雙手插進口袋,深吸一口氣才道,「十七歲那年,我去鹿家的實驗所看望我的爸爸,我去的時候只是為了給他帶點吃的喝的,從來沒想過會遇上那一場劫難。」
「……」
薄妄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沒有打斷他,只是沉默地聽著。
「當我被那伙戴面具的歹徒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害怕到雙腿發抖,我被迫躺在手術床上,四肢都被綁著。」
李路回憶起當年那一幕仍心有餘悸,「歹徒威脅鹿小姐的母親程醫生,告訴她一個小時內要是做不完手術,他們就開始槍殺人質。」
「……」
「如果沒經歷那一遭,我永遠不知道自己會懦弱到那個程度,明明知道我父親也在那堆人質里,我卻只是哭著求程醫生不要害我……我很怕死,那一瞬間我好像顧不上任何人,只想自己活著。」
李路自嘲地苦笑,「我不停地求程醫生,不停地求……直到那個女孩從旁邊的柜子里鑽出來。」
「……」
「現在想來,我已經記不得鹿小姐當時的模樣了,因為我哭得太厲害,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她就站在我身邊,我聽到她的聲音特別堅定冷靜。」
回憶到這一段,李路的聲音哽了哽,「她說,媽媽,我聽到了,他們就想要個少年人做手術,我替他做。」
那天,程桐帶著鹿之綾先到實驗所,察覺到不對勁的她將女兒藏在手術室,也就有了這樣的一段。
「她當年還那么小,可她比我勇敢太多太多。」
李路說著眼中有了水光,「她把我從手術床上扶了起來,用紙巾給我擦眼淚,還安慰我說著哥哥別怕。」
比起她,他懦弱得就像個小丑。
「她喊你哥哥?」
薄妄冷著聲忽然插話,轉眸陰沉地盯著他。
「……」
李路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她還給你擦眼淚?」
薄妄一字一字擠出喉嚨,嗓音愈發幽沉。
「嗯,鹿小姐是我見過最溫柔善良的女孩子,她的那種溫柔藏著強大的堅韌和勇氣。」
李路沒理解薄妄的醋意,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當時的我甚至沒有想到她比我還小,她把我藏進柜子里,我就直接躲進去了,我怕死,我真的太怕死了……」
薄妄站在原地聽著,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又鬆開。
十五歲,還小。
不懂事。
算了。
他咬了咬牙,終究是忍耐下來,「你繼續。」
「當時的我生怕這個女孩反悔,在裡邊把櫃門死死攥著,可我聽到程醫生哽咽,都沒聽到她聲音有一絲顫意。」
李路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後來,我明白這個女孩好像真的打算替我扛下一切,於是我打開一點柜子,我看到……我看到她已經被打了麻藥,就這麼躺在那裡,程醫生就拿著手術刀在剃她的一截頭髮,然後,然後……」
「……」
「手術刀就那麼劃了下去……」
李路的情緒有些失控,身體都跟著發抖起來,仿佛又一次經歷那樣的場面,「躺在那裡的原本是我,她和我非親非故,甚至都不認識,她卻為我躺在了那裡。」
薄妄站在一旁聽著,眸色變得越來越深沉,似乎也跟著回到那一段。
他的之之看著溫柔謹慎,有時候膽子真的大得匪夷所思。
也幸好,當時鹿家人都來了,手術室門未開就爆發槍戰,否則,手術室的大門一開,她就會作為一個實驗品被周勁帶走研究。
李路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道,「再後來的事情薄先生大概也知道了,鹿家人自己火燒眉毛,可為保我還是先想盡辦法送我離開,幫我改名換姓……」
「你不覺得鹿家人保你,就是為了保鹿之綾麼?」
薄妄淡漠地開口,「有你頂在前面,鹿之綾才能隱藏得更好。」
「我為什麼要這麼想?」李路不解地看向他,「真要讓我頂在前面,鹿家人隨時可以再為我做個手術,把我扔給那幫人就行了。」
他不至於這麼分不清好壞。
「……」
薄妄打量著他的神情,試圖看透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