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他的卻只有跳動的火光。
一點火落在他的腳邊，卷著他的褲管便燒起來，薄妄低眸看著，面上一點反應沒有。
幾秒後，他才彎下腰拍掉那點火。
火苗燃上他的血，燒出聲響，又不聲不息地被拍滅。
他直起身子，一抬頭，就看不遠處倒著一個著火的巨大框架，類似蛋殼流線的架骨上不停落下火來。
天使艙。
坐在裡邊接受數據恢復的天使艙。
薄妄抬起腿走過去，火焰盤旋在各處，滾滾的濃煙直衝向他，衝進他的呼吸里，他伸手扯了扯領口，緩解逐漸開始窒息的喉嚨。
他直勾勾盯著天使艙。
驀地。
在火光深處，天使艙的架骨下方分別壓著一隻手，手臂纖細，附著的衣架在火中起舞。
火光的身影漸漸顯出一點輪廓。
「……」
薄妄的呼吸一頓，瘋了似地衝過去，完全不顧越來越密的濃煙和烈火。
他撲跪在地上，伸手就抓著滾燙的天使艙架骨往外翻，缺癢的窒息感放肆襲來，讓他軟了勁道，怎麼翻都翻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下面纖細的一個身影躺在那裡，面容還被死死遮擋著。
他為自己的沒用感到可笑。
在他和她最後一通的電話里，他還在跟她吵架，他明知道她肩上壓得太重需要釋放，卻還自以為是地用婚禮要挾她……
她走進這棟大樓的時候，想的不是他的鼓勵，而是他的不准、不理解。
很失望吧鹿之綾，失望到在這裡的數個小時裡是不是還在難過？
火光在他的臉上跳躍，濃煙燻染他的稜角，滾燙的架骨在他手上燙得皮肉模糊，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推著，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鹿之綾，我跟你認錯，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去棲雪山，我不該說不辦婚禮這種混帳話。」
他喃喃地說著，沙啞的聲音消失在燒得放肆的火光中，「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
「我娶你，我會去鹿家娶你，我會把你抱回家……」
「……」
「小野還在家裡等你。」
「……」
他的意識逐漸在稀薄的空氣里模糊。
「砰。」
天使艙的架骨被他推開到一旁。
他整個人幾乎是趴跪在地上，染血般通紅的雙眼看向下面的屍體，視線差得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都看不清楚。
「我們婚禮還沒辦，你不能放我鴿子，鹿之綾，你不能放我鴿子……」
他伸手拍去屍體身上的火和灰，想用盡力氣去看，卻怎麼都分辨不出來，他的下顎無法控制地顫抖，汗滴墜落下來。
「鹿之綾，你不能……」
他戰慄著手捧上那一張臉，將臉慢慢轉正過來。
氧氣消耗殆盡。
男人最終不支地在滾滾濃煙中倒了下來，頭重重地砸在地上，無數的火點跟著落下來，就像外面的那場雪，落得無止無盡。
密集的腳步傳來。
消防員衝進來，打開高壓水槍直衝熊熊燃燒的天花板，大雨般淋下，將地上的男人淋濕。
冰冷感躥進他的身體裡。
薄妄倒在那裡，意識模糊地睜了睜眼，看著大雨澆下，火光映紅一切。
隱約間，他似乎回到了帝江庭。
那一次，他也是倒在水中，看著那一抹身影決絕地離開他的世界，將他拋下。
一時間，他分不清哪個是過去，哪個又是現實。
「別走。」
「求你，別走……」
密集的水砸進他的眼裡，將他最後的一點神志澆熄。
……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窗外漆黑一片。
病房裡留著一盞小燈。
薄妄看著手上纏繞的繃帶，乾涸的嘴唇抿了抿，下一秒，他從病床上坐起來，利落地拔掉輸液管子，下床踩進鞋裡便往外走。
門一開，靠著牆的李明淮就站直了，恭敬地看向他，「妄哥，查過DNA了，現場所有的屍體裡都沒有嫂子。」
他知道薄妄想聽什麼，所以一口氣說完。
聞言，薄妄目光銳利地睨向他，神情沒有松馳的跡象，腿卻軟了下，踉蹌地靠向門口，幾乎摔下來。
「妄哥……」
李明淮伸手去扶他。
薄妄一把推開他的手，被煙燻傷的嗓子啞到極點，「那她人呢？」
聽到這話，李明淮的面色僵了僵，道，「還沒找到。」
「……」
薄妄連句廢話都懶得和他多說，轉身就往外走，大步邁在冗長的走廊里。
李明淮連忙衝進病房，拿起大衣快跑追上去，一邊替他披上一邊道，「警方排查了現場所有的血液，發現嫂子的血液留在樓梯間，血是順著樓梯往下落的，嫂子應該是跑了，所以您不用太擔心。」
「……」
她受傷了！
薄妄猛地回頭，「一個受傷的人到現在都沒找到？」
「鹿家人正在排查周圍所有的地方，照理說嫂子受傷應該走不遠，可是卻一直都找不到，鹿家懷疑……」李明淮看著薄妄難看的面色慾言又止。
怕這種可能性說出來對薄妄又是一個打擊。
所以鹿家懷疑，是季競帶走了鹿之綾，才會導致他們現在都找不到人。
薄妄聽懂了，「現場也沒有季競的DNA？」
「是。」
李明淮僵硬地點頭，連忙又道，「樓梯間也有一點他零星的血液痕跡，不過從血液情況分析，他和嫂子在時間上似乎並不是一起走的，嫂子要早一點。」
因此也有可能，嫂子並非是季競帶走的，而是各走各的。
但現在也說不好，沒人知道當時現場發生過什麼。
薄妄聽著眸色厲了厲，再次往外走，邁進濃濃的凌晨黑暗中，邊走邊問，「封路沒有？」
「封了，第一時間就封了。」
鹿家那幾個也跟瘋了差不多，排查血液，封路，找人，都快把沿江一帶掀個底朝天了。
「排查所有的藥店、診所，季競養尊處優慣了，受傷一定會想方設法治療。」
薄妄冷冷地道。
「這個鹿家也在做，我把人都派給他們了。」
李明淮道。
「去現場。」
薄妄逕自走向自己的車。
……
工業區各處全部被封路，整個園區死寂沉沉，只剩下紅藍光在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