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磅礴大雨中,鹿之綾有些心驚肉跳地低下頭,就見一隻血手死死抓著她的腳。
「救我……」
微弱的求救聲傳來。
鹿之綾蹲下身來,用盡力氣將一具屍體往旁邊推了推,才看到屍體下面壓著的人,頓時一怔,「廖家鳴?」
廖家鳴渾身濕透地倒在雨水裡,一張臉慘白,沒有血色的唇不停地抖,肚子上血色模糊,正有血不停地湧出。
見狀,鹿之綾連忙伸手捂上他的傷口,衝著遠處大喊,「來人!這裡有人活著!快點!」
聽到她的聲音,廖家鳴虛弱地睜了睜眼睛,瞳孔渙散地看向她被雨水打濕的白淨臉龐,聲音弱得只剩一點,「鹿、鹿之綾……」
鹿之綾捂住他的傷口,低眸看他,「你堅持住,救護車就在外面,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
「我媽,我媽……」
廖家鳴說著嘴裡湧出一口血,將他的聲音嗆回喉嚨里。
鹿之綾怕他嗆到,伸手摟起他的脖子抬高,然後轉眸看向旁邊廖家鳴母親的屍體,心下不大好受。
她沖廖家鳴笑了笑,「我剛看到你母親了,她剛剛被抬上救護車,沒事。」
聽到這話,廖家鳴顫抖著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出事的時候,他母親一直擋在他身前,他好害怕。
阮蜜帶著隨行的醫護衝過來,鹿之綾連忙鬆開手,將廖家鳴交給專業的人,剛要走,手又被虛虛地抓了下。
她回頭,廖家鳴靠在醫護人員的身上,滿是血的手虛抓向她,渙散的眼裡有著濃烈的愧疚,「對、對不起……」
他不該帶人去鹿家墓鬧的,他不該羞辱鹿家逝者。
「好好活著。」
鹿之綾沖他點了點頭,轉頭衝進豪宅。
阮蜜緊追上來。
鹿之綾問著人找到暖壽的宴會廳,裡邊的情況比外面更慘,到處都是來不及收斂的屍體,血流成河,廖家老爺子就死在主位上,胸口露著一個窟窿,臉上還被人劃了兩道奶油。
可能就是在正歡慶大壽時出的事。
「嘔——」
阮蜜實在受不了這樣血腥的味道,差點吐出來,只能捂著鼻子和嘴拼命忍住。
鹿之綾走到主桌前,如果薄妄前來祝壽,以他的身份地位,廖家人肯定會安排他坐主桌。
主桌上的菜還沒撤下,全被血色濺滿。
鹿之綾在一張張鮮血布滿的臉上看過去,然後數了數屍體,主桌缺人。
薄妄不在。
忽然,桌下傳來極細微的動靜,鹿之綾彎腰一把掀開長長的桌布。
裡邊是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女孩坐在裡邊死死捂住耳朵,她的腿上還壓著一個男孩的屍體。
見鹿之綾掀開桌布女孩嚇得尖聲叫起來。
阮蜜靠過來看,頓時一驚,「裴顏?你怎麼在這裡?」
見到阮蜜,女孩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推開腿上的男孩哭著爬出來,撲進阮蜜的懷裡,「二嬸嬸……」
七八歲的孩子也不小了,阮蜜抱得有些吃力,極力地安撫她,然後向鹿之綾說道,「裴顏,裴默大哥的女兒,和廖家的一個小孫子廖子林是好朋友,估計是跟過來玩的。」
說著,阮蜜遺憾地看向桌底下。
那男孩子就是廖家的小孫子……
「……」
鹿之綾心情沉重,但現在也顧不上這些,她看看裴顏,朝阮蜜示意。
阮蜜明白她的意思,安撫著懷裡的小女孩道,「裴顏,幫我們認個人好不好?」
鹿之綾連忙拿出手機,搜索出薄妄的照片給裴顏看。
裴顏一看到薄妄的照片就激動地道,「叔叔把我和廖子林按到桌子底下,叫我們不要出來,可廖子林看到他太爺爺被打就爬出去,然後他也倒下了,我、我把他拖進桌子底下,他不動了,他就不動了……我叫不醒他……怎麼叫都叫不醒……」
說到最後,裴顏哽咽得直抖。
「那叔叔人呢?」
鹿之綾緊張地問道。
裴顏惶恐地轉著一雙眼珠子,想了又想然後指向樓上,「那邊,叔叔往上跑。」
鹿之綾轉頭就往樓梯的方向跑。
阮蜜也想追,忽然發覺手上摸到一抹濕意,她一低頭,就見裴顏的腿上也中了槍,頓時心底一寒。
孩子在巨大的恐懼驚惶下,都察覺不出腿上的痛了。
阮蜜連忙抱著裴顏往外走。
鹿之綾衝上樓,看到幾具明顯是殺手的屍體,他們身上都穿著防彈衣,武裝周全,不像沒什麼防備的廖家人。
「薄妄!」
她越過屍體邊走邊喊,刺鼻的血腥味幾乎吞沒她的所有感官。
驀地,她的步子一停。
鹿之綾停下來,看向其中一個殺手的手,那隻手裡抓著一顆袖扣,是薄妄的。
她頓時慌起來,干跪一路扒著屍體去看每一張臉,「薄妄!薄妄!你聽得到嗎?你在哪裡?」
寂靜無聲的衣櫃裡,聽到那個焦急的聲音傳來,埋在衣服後面的男人虛弱地睜開眼,甦醒過來。
漆黑中,薄妄的長睫輕顫,目光有些散。
他伸出一隻血手推開面前的衣服,將衣櫃門推出一點縫隙。
一絲光亮從外面泄進來,落在他慘白的臉上。
他呼吸微弱地望出去,衣櫃的縫隙正好對著房門,從房門望出去,雜亂的搜救人群里,他一眼望見在遠處到處找人的一抹身影。
「薄妄,薄妄——」
他第一次發現她還能喊出這麼大的聲音,生怕吵不醒他似的。
她不時蹲下來,在一具具屍體上檢查著,檢查得自己的身上滿是血色。
找不到他急了吧,鹿烏龜。
他低聲笑了笑,笑容苦澀而蒼白,呼吸變得綿長無力。
良久,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鮮血正不停地湧出來,用手捂都捂不住,銳利的疼痛牽扯著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
這回真他媽是踩在鬼門關了。
薄妄虛弱地靠在衣櫃裡,憑藉那一絲縫隙望著那個不停呼叫自己的人。
每聽她從嘴裡喊一遍的自己,他就莫名地舒坦。
看他被人砍成這樣,她要不要可憐他一下,回到他身邊算了。
這麼想著,薄妄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疼到弧度都掀不起來。
好疼啊,之之。
這一關,他可能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