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叔把手機一收,默默坐回去。
他還以為已經到第二曲目了,原來他才睡一出。
……
臘八節。
鹿之綾和米叔開始大掃除。
把家裡收拾一通後,米叔又在熬製八寶粥。
有時候她真覺得米叔像哆啦A夢,就沒什麼他不會的。
鹿之綾聞著一股甜膩膩的香味走進廚房,鍋子的粥帶著一種豆沙的紅,咕咚咕咚地冒泡,熬得已經相當地道。
見她進來,米叔盛出一小碗讓她試味道。
鹿之綾用勺子攪來攪去,眉頭蹙起來,「為什麼臘八粥里會有紅棗、桂圓這些?蝦米呢?臘肉呢?芋頭呢?」
「……」
米叔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她。
鹿之綾低頭嘗一口,細眉蹙得更緊,「怎麼是甜的呢?」
米叔拿出手機。
臘八粥當然是甜的。
鹿之綾一臉驚訝,「不可能,我從小吃的臘八粥都是鹹的。」
臘八粥不可能是鹹的。
「雖然我很愛吃一些甜粥,但臘八粥一定是鹹的!」
這是傳統,不能變。
鹿之綾一臉認真地道,有些狐疑地看著他,「米叔,你是不是都沒吃過臘八粥啊?所以隨隨便便做一頓應付我?」
「……」
隨、隨、便、便?
他從昨天就開始泡果子泡米!
米叔受到了奇恥大辱。
侮辱他可以,但他的廚藝已經精湛到這種地步,容不得人侮辱。
粥沒喝上,兩個人就開始爭辯起來,為這個,兩個人各捧一台電腦開始查找臘八粥的由來。
臘八粥的歷史追溯起來有點久遠,鹿之綾把咸臘八粥的證據列印出來擺到米叔面前,米叔同樣把證據列印到她眼前。
最後,米叔查到最早提及臘八粥是源於佛教釋迦摩尼成道……
他在手機上用力砸出幾個字。
佛教請你吃臘肉?!
「……」
鹿之綾說不過了,有些鬱悶,只能指指屏幕,聲音柔柔地反駁,「米叔,標點符號用錯了,問號後面不能跟感嘆號。」
「……」
「還有,米叔,我覺得你脾氣好像變壞了。」以前他都不跟她爭,還動不動下跪認錯。
「……」
「你現在好兇哦。」
米叔伸出手,默默刪除感嘆號。
這一輪,鹿之綾慘敗。
但睡覺之前,房門被敲響,米叔端著托盤站在門口,托盤上是一碗煮得濃稠的咸臘八粥。
……
小年,祭灶節。
不知不覺,鹿之綾和米叔認識有半年了。
米叔從一開始的謹小慎微到後面慢慢輕鬆自在。
鹿之綾很習慣這一個駝背的身影存在,他和封叔很像,又不太像。
他像一道影子,永遠悄無聲息地陪伴在她身旁,只要她一回頭,他就在她的身後,讓她漸漸忘卻孤獨。
起初,她對他有些奇奇怪怪的猜測,後來,她就徹底不猜了。
如果是薄妄,他不可能忍得下這半年影子一樣的生活,早就發作。
從臘八到小年,兩人辛苦地把鹿家裡里外外打掃一遍。
鹿之綾在水榭里貼完春聯,就看向收拾得乾淨的鹿家。
米叔靠在柱子前,如同這半年來的每一天一樣,視線落在她憑欄的身影上。
僅僅是這樣簡單的注視,就好像抓住了一縷清風。
「米叔。」
鹿之綾忽然開口,「我想吃枇杷了。」
可現在枇杷還沒上市。
米叔走向前來,站到她身邊,把手機遞給她看。
我去找棵枇杷樹移植過來,沒什麼問題的話過三個月就能吃上。
鹿之綾有些稀奇地看向他,「你會種樹?」
米叔頜首,轉頭指向岸邊的一塊空地,用眼神詢問她種在那裡怎麼樣。
「那你會種菜嗎?」
鹿之綾追問道。
米叔再次點頭。
鹿之綾很是崇拜,「那太好了,家裡一塊菜圃一直荒著,我怕自己種不好就沒敢種,米叔你教我吧?」
米叔無聲點頭。
想到能把家裡一些荒地利用起來,鹿之綾臉上的笑容深了些,似乎為自己找到一些不錯的事。
米叔低眸深深地看著她,她的眼比半年前亮了些。
見他一直看著自己,鹿之綾也轉眸看他,道,「對了,米叔,除夕你就在家和家人好好過團圓年吧,不用過來。」
為什麼?
米叔的手機上多出三個字。
「誰除夕還工作呀?」鹿之綾莞爾一笑,「我也不是那種周扒皮的僱主吧?」
「……」
米叔站著沒動,好久才又在手機上敲字。
那你這裡太冷清,去我家過年?
大過年的,都是在自己家,去別人家過年算怎麼回事。
鹿之綾搖收斂起笑容,認真地看著他臉上的面具道,「除夕我就想一個人在家緬懷家人,你要是在很打擾我。」
話說到這裡,米叔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便點頭答應。
對不起啊,米叔。
他有家應該回去團圓,她跟著去只會羨慕,所以她拒絕。
……
除夕。
鹿之綾一個人去了鹿家墓,以酒為祭,一直呆到晚上。
夜晚的墓園憑添幾分陰森感,可她沒有感覺到任何懼怕。
不到十二點,煙花就燃放起來。
她抱著雙腿坐在媽媽的墓碑前,仰頭望著寂靜夜空下的煙花狂歡。
遠的、近的,層層疊疊炸亮漆黑的夜空,仿佛要把這個夜晚點著一般。
整個江南,今晚都在狂歡。
鹿之綾喝了一杯米叔釀的酒驅寒,這個時候,米叔一家人應該溫馨地坐在電視機前,剝著花生瓜子在守歲。
「砰——」
一聲刺耳的巨響。
近處有煙花炸起,金燦燦的焰火直躥九霄,在夜空中投下耀眼的明亮,也亮了她的臉龐。
「過年真熱鬧。」
她笑了笑,側目看一眼身後的墓碑,「媽媽,過十二點,小野虛歲就算三歲了。」
回應她的,是有些嘈雜的風聲和煙花炸響聲。
江北現在應該也是煙花滿天吧。
神山,一定特別熱鬧。
不知道小野害不害怕煙花聲。
離鹿家墓不算特別遠的一塊空地上,活死人們搬著煙花齊齊放成一排,勾出引線。
薄妄站在一旁,身形頎長高大,一襲墨藍色的大衣溶進江南的黑夜。
他咬著一根煙看下屬們做事,片刻後,他不緊不慢地取下煙,吐出一口煙霧,彎腰點上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