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叔最喜歡看這些家長里短吵架撕逼的節目。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這話一說完,米叔拿遙控器的手就一頓,然後一格一格往26號頻道跳。
跳到新聞頻道的時候,電視似乎有些卡頓,一直沒有翻過去。
鹿之綾抬起頭,沒有任何防備的,看到了薄妄的臉。
薄妄一身筆挺地從某個大廈里走出來,黑色襯衫襯他挺拔修長,他屈起的臂彎上搭著一件西裝。
他從長長的台階上走下來,身後跟著許多的商界人物,但都不可避免地成為他的背景板。
記者迎上去,鏡頭懟臉。
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打了一層偏愛的濾鏡,將他輪廓映得更加深邃立體,皮膚好得幾乎看不到毛孔,完全不像個商場廝殺的商人,倒像個顏值頂峰的明星。
新聞下方的灰色詞條上概括新聞核心。
薄家有意向江南擴張商業版圖。
記者問的也是一樣,「薄先生,聽說薄氏財團今年多了很多江南計劃,是準備在各行各業壟斷江南市場嗎?薄家就不擔心引起江南各界人士的反感?」
薄妄站在那裡,薄唇勾起一抹邪氣的弧度,「江南江北本就是一家,一江之隔隔不掉情誼,談什麼壟斷。」
鹿之綾咬著細長的米粒,看著屏幕中的男人。
他把囂張張的野心明明白白寫在眼裡,嘴上說著南北情誼,眼神卻是在說,沒錯,薄家在江北完全獨大後,現在要吞江南市場了。
米叔站在那裡狠狠用力地按幾下遙控器,終於把頻道調到26號。
鹿之綾低下頭,夾起一塊青菜咬著,想了想剛剛那個身影,聲音極小地呢喃一句,「胖了點。」
「……」
遙控器從米叔的手裡不慎掉落。
他撿起來放到桌上,坐回桌前開始吃飯。
電視上正在播放《公說公理、婆說婆理》的節目。
這一次上電視台吵架的是一個極品之家。
婆婆天天和男舞伴跳舞不著家,公公偷偷用兒媳的護膚品,兒媳以公婆的名義借高利貸給自己弟弟買房,兒子則和自己的男同事走得特別特別近,常常夜不歸宿。
一家人在節目上吵得不可開交,槽點太多,主持人都不知道從誰吐槽起比較好。
鹿之綾看著看著,眉頭就皺起來。
她看一眼對面的米叔,只見他坐在那裡看著電視,動也不動,連飯都不吃,似乎看入了迷。
果真是喜歡這些。
鹿之綾見狀,便像配合封叔一樣發表些意見,「米叔覺得這一家是誰的問題?」
「……」
米叔默默看她一眼,然後拿出手機。
不一會兒,鹿之綾看到他發來的文字。
都有病。
言簡意賅。
鹿之綾笑著說道,「我還以為你和封叔一樣,對這種會發表很長的意見,不過你說的也對。」
確實都挺有病的。
聞言,米叔把手機拿回去。
等鹿之綾差不多吃完的時候,收到他長達幾百字的小作文,裡邊詳細分析了下每個人的毛病,和封叔一模一樣……
鹿之綾默默看著,她那麼說不是鼓勵他和封叔一樣長篇大論,她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但她還是配合他這篇小作文做了總結,「果然能進一家門的都是有些緣份在的,希望他們一家長長久久吧。」
「……」
米叔又把手機推過來。
小姐說話還挺毒的。
鹿之綾感覺這句話有點戲謔,又有點讚賞的意味,但文字沒有語氣,她也分辨不出來。
她結束這個話題,拿公筷夾起一塊東坡肉放進他的碗裡,「米叔,你多吃點,我先出去了。」
米叔看一眼,沒動,到一頓飯吃完,他都沒吃那塊色澤鮮亮的東坡肉。
……
夜裡,梧桐院裡的廚房煙霧冒起,熱火朝天。
丁玉君親自站在鍋前炒著菜,將一盤小炒肉裝盤,鋪上辣椒,然後轉頭去看燉鍋,裡邊是一鍋煮得火候差不多的佛跳牆,鮑魚的鮮香直冒出來。
「血燕燉冰糖好了沒有,薄妄最近這麼忙,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得好好補補。」
丁玉君又問旁邊的傭人。
「好了好了,還特意放涼了,吃著爽口。」
傭人笑著把菜端出去。
一桌滿滿當當的菜準備齊全,薄清林湊過來想吃,被丁玉君攔住,「等薄妄過來一起吃,我還準備他吃高興了,把小野放我這養呢。」
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天天跟著上財團,也就偶爾給她帶帶。
帶不夠啊。
小孩一天一個樣,她現在一天看不到小野就傷心。
老兩口坐在沙發上翹首以盼,等啊等,沒完成任務的姜浮生耷拉著個臉回來了。
「薄妄呢?」
丁玉君起身問道,不是答應好過來吃飯嗎?
小野呢小野呢?
「大少爺說不吃了,還說以後晚飯都不吃了。」
姜浮生說道。
「為什麼?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丁玉君急忙要往外走,姜浮生拉住她,「沒有沒有,大少爺沒事,在健身房舉鐵呢。」
「舉……鐵?」
丁玉君看一眼時間,這吃晚飯的時間舉鐵?
姜浮生點點頭。
「怎麼突然開始健身了?」丁玉君有些奇怪,又問道,「那小野呢?」
姜浮生想想剛才看到的場景,道,「小野……是那塊鐵吧。」
「……」
丁玉君無語了,轉頭看向一桌子的好菜很是無奈,這孩子真是送出去容易要回來難。
……
米叔有工作以後在鹿家呆的時間不長,常常都是大清早過來做上一天的飯,然後又匆匆離開。
偶爾,他得空也會在鹿家呆上很久,幫忙打掃庭院,陪她一起吃飯。
鹿之綾漸漸習慣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米叔做的飯菜越來越上道,越來越好吃,還總是變著法地給她做。
各大菜系她都快吃遍了。
她的生活一切照舊,沒有工作的壓力,更沒有生存的壓力,下雨聽雨,天晴把舊物搬出來曬曬,隔三岔五去墓園那邊掃掃墓。
天氣晴朗,艷陽高照。
鹿之綾從南走到北,把家裡的房子打開門窗通風透氣,一趟走下來,腿都累得有點軟。
她倚在二樓的閣窗前休息,幾隻麻雀站在枝頭嘰嘰喳喳的,也不怕人,裹著熱浪的風撲面而來,嫩綠的樹葉陣陣翻湧,也將她頭上扎得有些松的白色絲帶吹散落下。
一頭長髮鬆開來,鹿之綾彎下腰撿起來,站在窗前綁發。
潔白無暇的天空下,一個駝背的白色身影從一處石壁前走出來,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米叔推著一輛奶白的小車上了石橋,往這邊走來。
驀地,他仰起臉朝她看來。
兩人的視線隔空相接,如隔了一個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