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後者。
鹿之綾沒有說,只冷冷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
窗外的蟬吵得越來越厲害。
好久,薄棠笑了笑,一雙眼深深地看著她,道,「要說我早說了,我不會害你。」
鹿之綾沒有放鬆表情,漠然地轉身離開。
一直到房間門口,她的心都提著,她以為薄棠早把那段過去給忘了,沒想到還會在她面前提起。
如果被薄妄知道,不堪設想。
鹿之綾深呼吸幾次,正要推門,房門被人從裡邊拉開,她抬眸對上薄妄漆黑的眼,心底沒由來的一陣虛,差點站不穩。
「臉怎麼這麼白?」
薄妄換了一件白色襯衫,挺闊英俊,加上身形頎長,投下來的視線即使沒有什麼情緒,也透著絕對的壓迫感。
她發軟地靠到牆邊,緊緊抱住懷裡的文件夾,搖了搖頭,「沒事,可能走得有點急。」
「什麼東西?」
薄妄低眸看向她懷裡的文件夾。
還是個彩虹色的,花里胡哨。
「沒什麼,一份文件而已。」
鹿之綾沒提,從她懷孕到現在,他從來沒看過她的檢查單子,既然他沒心思,她也就不提了。
果然,薄妄沒再追問,只拉開門道,「回床上躺著去,沒事別亂跑。」
秦醫生不是讓她好好躺著保胎?
「嗯。」
鹿之綾點頭,深吸一口氣越過他往裡走去,把文件夾放在床頭的柜子里,然後在床邊坐下來,褐色的眸不安地動著。
薄棠今天這一出是在威脅她麼?是在告訴她,他捏著她的一個把柄?
「怎麼了,一腦門的汗?」
薄妄收了收領帶,本來要出門的腿又撤回來,在她身邊坐下來。
鹿之綾抬手摸向自己的額頭,全是冷汗。
薄棠那番話對她的衝擊太大了。
「有點累。」
她抹掉虛汗,勉強露出一抹笑容,有些蒼白。
薄妄在她身邊坐下來,低眸看著她,想要檢查她怎麼回事。
鹿之綾自己心裡虛,生怕被他看出什麼端倪,於是垂眸靠進他的懷裡,低聲道,「讓我靠一會兒。」
靠著他就能好了?
薄妄低笑一聲,沒有推開,任由她靠著,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跟揉小狗小貓似的。
鹿之綾低眸看向他腳上的皮鞋,「要出門?」
「嗯,船運的事比較多。」
「不吃個午飯再走嗎?」
鹿之綾問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對薄妄的關心已經自然到像一種條件反射,可他留下吃飯,就不免要和薄棠遇上。
薄棠那個人她是十來歲認識,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十五歲那年。
她實在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麼。
她怎麼還能給他們兩個創造見面說話的機會呢?
不等她後悔,薄妄就一副看透她的眼神,大發善心,「吃了再走。」
非要他在她身邊多呆一下是吧?
「……」
鹿之綾笑容有點干。
……
薄媛回來後,薄家人第一次坐到一起用餐。
沒有薄氏家族裡的人過來,家裡人不算多,午飯就擺在小餐廳里。
一張深胡桃木色的長形餐桌放置在晶瑩剔透的水晶燈下。
薄清林閒在家裡以後,薄崢嶸已經習慣坐主位,右手邊依次坐著夏美晴、薄楨、薄媛和薄棠。
左手邊則是薄清林、丁玉君、薄妄、鹿之綾。
鹿之綾坐下來後才發現薄棠坐在自己的正對面,心下有些煩躁,但沒表現出來。
薄媛摸了摸臉上的美容貼,恨透地剜她一眼。
鹿之綾只當沒看到,薄棠皺眉,在桌下輕輕地踢她一腳,低聲道,「不要再胡鬧。」
「……」
薄媛氣得眼珠子都在冒火。
聞管家指揮著傭人將菜一一擺上桌。
鹿之綾剛要拿起筷子,就聽到薄媛衝著薄崢嶸道,「父親,我和哥哥都回來了,是不是也該讓媽回來住啊?她昨晚陪我到大半夜,又匆匆忙忙離開,那些個傭人看肯定又要躲起來偷偷講閒言閒語。」
聞言,鹿之綾的目色一冷。
夏美晴坐在那裡冷哼一聲,「那是她在做錯事情才被轟出去的,你媽殺人的嫌疑還沒洗清呢。」
「我媽才不會殺人。」薄媛回擊,又朝薄崢嶸撒嬌,「父親……你就讓媽回來吧,我不想被人笑話。」
鹿之綾聲線清冷地開口,「郁姨做那些髒事的時候,要是想到薄媛你會遭人笑話就好了。」
薄媛氣竭,「你說誰做髒事,你才……」
薄妄抬眸。
「……」
薄媛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這個話題就此跳過。
丁玉君轉過頭看鹿之綾的面色不太好,她放下筷子,道,「薄棠、薄媛,你們大哥婚禮辦得匆忙,就沒有通知你們回來,你們也該正式敬你們大嫂一杯。」
薄媛才不想敬,低著頭吃飯裝沒聽到,卻被薄棠一把抓了起來。
「我腿還疼呢。」
薄媛痛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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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之綾看過去,薄棠也看著她,一雙眼溫和乾淨,他從傭人手中接過一瓶果汁,走過來替她倒上一杯,敬她,「大嫂。」
在人前又這麼叫了。
薄媛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叫,「大嫂。」
「還有呢?」薄棠轉頭睨向自己的妹妹,「我昨晚和你說過什麼?」
聽到這話,薄媛憋屈把頭埋得更低一些,「大嫂,對不起,昨晚是我錯了,我不該打你,請你原諒我。」
薄妄慵懶地坐在椅子上,一手隨意地搭在椅背,一手放在桌沿輕點兩下,雙眸不屑地睨向薄媛,「你算誰啊就原諒你?」
薄崢嶸冷冷地看過去,看著小輩們沒有出聲。
鹿之綾端起面前果汁,沖薄媛淡淡一笑,「三妹還小,喜歡說些孩子氣的話,做些孩子氣的事,這沒什麼。」
好像原諒了,但也沒提原諒。
她握著杯子喝了一口常溫的果汁,然後便坐下來。
薄媛又抑鬱了,什麼叫孩子氣的話,她想讓自己親媽回來住也叫孩子氣的話?
她想爭辯,被薄棠抓住了手臂,只能乖乖把果汁給喝了,胃裡氣得冒血。
一頓飯得以繼續進行,鹿之綾掃了一眼桌上,用公筷夾一些薄妄愛吃的菜進他的碗裡。
薄妄睨她一眼,低頭把魚肉夾起來吃了,大掌很是自然而隨意地擱到她的腿上,就這麼放著,偶爾捏兩下揉兩下,像把玩個什麼物件似的。
薄棠坐在對面,邊吃邊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
那種視線很正常,但鹿之綾心裡還是有些打鼓。
他要真把薄妄激狠了,她是逃不過,他自己也不會在薄妄、薄崢嶸面前落個好,他應該不至於這麼笨吧?
「大哥。」
薄棠忽然出聲。
鹿之綾安靜地坐在那裡,隨著這一聲,筷尖上的飯粒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