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長伸手敲了敲門。
辦公室里原本還討論激烈的幾人止了聲,齊齊轉頭朝門口看過來。
時楠站在韓珩身旁,微微偏頭便能看到裡面的場景。
辦公室里很大,左邊兩排是一格一格的辦公區,大概有十個位子,而右邊是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這會兒六七個穿著警服的人正圍坐兩邊,而中間坐著兩個身穿白大褂的人,一男一女,都十分年輕。
女生扎著高馬尾,袖子微微擼起,雙手搭在桌面交叉,一看就是個很乾練的人,看架勢她好像是這次討論話題的中心人物。
抬起眼看過來時,還能看到她眼底因為說話被打斷的不滿。
但等她看清來人是誰時,神情一怔,那抹不滿轉而變為了欣喜,一雙眼睛都亮了下,但很快就被她強壓了下去。
適時,副局長開口道:「裴法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麗城省警局調派過來法醫,韓珩。」
被稱為裴法醫的女人起身走過來,對局長、副局長兩人點了下頭,然後才將視線轉到韓珩身上,眉眼噙笑,伸出手道:「韓法醫你好,我叫裴冉彤,是此次1105崔立謀殺案的主檢法醫。」
韓珩抬眸看了眼,點了帶頭,語氣平淡疏離:「你好。」
說完,他就邁步從她身邊繞過,直接朝裡面走了進去,像是根本沒看到她僵在半空中的手一樣。
時楠看裴冉彤臉上的笑容怔住,主動伸手握住,笑著自我介紹道:「你好裴法醫,我叫時楠,是麗城警省警局的一名實習法醫,這次過來主要是協助韓法醫的工作。」
裴冉彤臉上的笑容收起,將手抽回,態度冷淡的點了點頭,轉身走近辦公室。
面對這一幕,時楠愣住,特別是看到裴冉彤將與自己握過的那隻手在白大褂上擦了擦,她眸子裡的笑意驀然淡去,看著她的背影,抿了緊唇角。
一旁的局長、副局長心思全在韓珩身上,倒沒有察覺,瞧見韓珩已經走了進去,他們也不作停留的跟了進去,一時間獨留時楠自己愣愣的站在辦公室門口。
「時楠。」
這時,辦公室裡面傳來她熟悉低沉的聲音。
時楠回過神,應答:「嗯?」
「過來。」
聞言,她快步小跑進去。
就瞧見韓珩坐在末端最邊上的位置,而局長、副局長就坐在他的左手邊,三人一坐下,眾人視線就朝他們望了過來,中心位置瞬間轉移到了這邊兒。
裴冉彤是市警局裡調派過來的法醫,又是這件案子的主檢法醫。
雖然現在韓珩來了,主檢法醫的位子肯定要易主,但她到底是市局派來的人,在座的這些人中只有她最有資格坐在韓珩旁邊。
這麼想著,裴冉彤的腳步已經下意識的朝男人旁邊的空位走去。
然而,她的手指剛剛觸碰到椅子,就聽到了那一聲時楠,身子再次僵住。
顯然,男人是在提醒她,這個位子已經有人了。
若是往常,時楠見她想坐韓珩旁邊,肯定就朝其他空位坐過去了。
畢竟家裡人從小對她的教育就是人要以和為貴,出門在外,多交朋友少樹敵,以免得罪人太多,被人背地裡插刀。
但同樣也說過,不主動得罪,但也不怕得罪。
就沖剛才那一幕,時楠這次也不會主動將位子讓給她。
韓珩見她走過來,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她坐下。
時楠一坐下,裴冉彤站在那兒更顯尷尬。
一時間會議桌上陷入寂靜,眾人相互對視,一股尷尬的氣氛逐漸湧起。
時楠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她只當做看不到,甚至還故意將椅子挪的與韓珩近一些。
身後那道充滿敵意且不滿的目光更重了。
這時,坐在對面穿著白大褂的青年男人終於看不下去了,主動遞了個台階,說道:「裴法醫,這文件上有幾點我不太懂,你可以過來幫我看一下嗎?」
裴冉彤沒說話,直接朝男人走過去,在她原本的位子上坐下。
時楠的位子在她斜對面,一抬眼就能對上她那雙泛紅的怒眸。
時楠直接與她對視,嘴角露出淺淺淡笑,那乖巧淡然的模樣看的裴冉彤更氣了。
時楠看得出裴冉彤喜歡韓珩,看樣子一見鍾情,說不定已經喜歡很久了,以至於看到她跟在韓珩旁邊就莫名的生出幾分敵意。
其實這也不意外,畢竟韓珩的名氣、地位都不一般。
但從這次局長、副局長一起出面迎接,就能瞧出來了。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喜歡可以放在心裡,有必要第一次見面就擺這麼明顯嗎?
既然裴冉彤對她這麼不喜歡,那就讓彼此的印象更差一點吧。
兩人的小插曲並不能影響案件會議的繼續進行。
其間一個模樣年輕的警察將四份文件擺在了韓珩面前,上面全部標明是崔立、崔凱、丁龍三人的屍檢報告以及之前案子的進展詳情。
韓珩將屍檢報告拿起翻開。
與此同時,對眾人道:「你們繼續。」
話落,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最先開口:「韓法醫,剛才我們在討論這個案子牽扯人數以及案件原因」
「其實我更偏向於這是一場分贓不勻導致的刑事案件,在三人中,崔凱、丁龍很明顯是他殺,而崔立卻是死於意外溺水。」
「此外,我們曾在崔立溺水的麵包車裡發現了大量現金,經過清點足有二十多萬元。」
「可之前我們調查的結果是,在六月份時他們一群工人去公司要債,期間與公司高層發生了爭執,導致情緒激動將公司老總打進了醫院,之後公司並沒有向他們結算任何工資。」
「從六月罷職到九月底死者家屬徹底聯繫不上他們,中間有三個多月的間隔。」
「三個月弄到二十多萬,這一看就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情,有很大可能是他們從非法渠道得來的。」
話落,裴冉彤立即搶過了話頭:「我雖然贊同你說的三名死者生前有可能做了一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但我還是覺著殺掉三人的兇手另有其人。」
「比起你的推論猜想,我認為屍體給出的證據更有說服力,崔凱、丁龍身上均有掙扎的痕跡,而指甲里的皮膚組織以及血痕與崔立都不吻合,很明顯是屬於第四人的。」
「之前你們也已經查過崔立的車子,說是剎車失靈,有被動過的痕跡,這直接說明崔立不是自殺,不管是他攜款潛逃,還是怎樣,這都不能否定他也是被他殺的可能。」
中年男人反駁:「那萬一是兇手故意留下的痕跡,就是為了轉移我們查案的方向。」
「我說了這很有可能是一個分贓不均的刑事案件,那你怎麼就認定崔立的車子不是其他兩個受害者弄得?」
「丁龍之前可是做過修車工,如果他想在車上動點手腳,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不是不認可你的結論,但我覺得有些事情不能弄得太複雜化。」
「如果這二十多萬現金真是他們犯法弄來的,為了掩蓋犯罪事實,他們相互殘殺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談論的很激烈,時楠聽的也很認真。
再看旁邊的男人,正在快速的翻閱文件。
他的速度太快,時楠根本來不及看清裡面的內容。
期間不少人都朝他看過來,見韓珩翻得這麼快,只以為他在專注聽中年男人與裴冉彤的談話,根本沒有在看文件。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就將所有資料全部看完,然後默不作聲的推到她面前。
旁邊的副局長瞧見了,手指彎曲,在桌面上砰砰砰敲了三下,制止了正在激烈討論的眾人,轉頭問韓珩:「韓法醫,這家案子你怎麼看?」
男人雙手交叉抵在鼻端,沉思兩秒,道:「目前死者的屍體在哪兒?」
中年男人答:「第一人民醫院。」
「下午,我需要重新驗屍。」話落,他的視線落在中年男人身上:「你好,你是這次案件刑偵隊長?」
中年男人點頭:「對,我叫侯皓國。」
韓珩點頭:「侯隊長,剛才我在文件上看到你已經帶領人將死者生前待過的工地周圍以及季台縣到雲田縣火車進行了排查,都沒有查出信息,那長途公交以及順風車等呢?」
侯皓國面露為難:「長途公交、順風車很多人都是半路上車,沒有信息登記,根本無從查證。」
「不規範,沒有信息留錄這些都不是理由,你想辦法篩查一遍。」說完,他又問:「死者家屬說三人生前沒找家裡人要過錢,那周邊的親戚朋友呢?有沒有與他們借過錢,或者聊天,在聊天中有沒有透漏過行蹤、打算?」
侯皓國一邊點頭應下,一邊朝筆記本上做記錄。
韓珩繼續道:「崔立開的麵包車是丟失車輛,車主是誰?什麼時間丟的車?在什麼地方丟的?還有沒有其他車主丟失車輛,這些問題文件里都沒有。」
「如果你假設崔立是攜款潛逃,那你有沒有推斷過他的逃跑路線?」
侯皓國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一直點頭說馬上去查。
韓珩又轉頭看向裴冉彤:「屍檢報告上只寫了東龍死亡原因是鈍器擊打,那行兇物是什麼呢?是什麼工作經常用到的東西?行兇者是男是女?身高體型?」
裴冉彤有些不服氣:「行兇物是錘子,與屍體一同發現的,根據傷口擊打嫌疑人暫定為男性。」
韓珩神情淡漠的看著她,食指彎曲在桌面上敲了兩下,問:「屍檢報告上為什麼沒有記錄?」
裴冉彤:「我……侯隊長他們都知道。」
「這不是理由。」
裴冉彤語塞。
這一番問話直接將在座的眾人給砸蒙了。
他們沒想到韓珩僅是大致看了一遍文件,就能丟出這麼多問題,直接將侯皓國、裴冉彤兩人問的啞口無言。
韓珩並沒有理會他們詫異的神情,環視一圈說道:「接下來都知道自己的工作了吧?」
眾人齊齊點頭。
「那就辛苦了。」他抬手看了眼腕錶,道:「先下班吧。」
話落,對局長、副局長兩人點了下頭,起身離席。
眾人再次愣住,互相對視,眼裡滿是不可思議,這就完了?
以往他們案情討論哪次不是以小時為單位。
結果這位從上面遣派的大佬僅用了二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交代完了。
這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會議,還真讓人有點不適應。
只有時楠不覺得驚訝。
她知道韓珩這人自己雖然是個工作狂,但很少耽誤別人的時間。
她剛才看了裴冉彤與李勝做得屍檢報告,裡面記錄的還算詳細,其實沒什麼大錯。
但錯就錯在他們遇到的人是韓珩。
一個對案子認真,追求細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