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為什麼,把在場所有人的心聲都問出來了。
白才、寧哲涵和越文樂不敢問,可是他們心裡涌動的也是這三個字。
close不打野,ftw還是ftw嗎?
別說粉絲,連他們也這樣想。
或者該說,在座的誰不是close的粉絲?
榮耀的ftw,頹廢的ftw,支離破碎的ftw,頑強衝進全球總決賽的ftw。
無論哪一個都有著close的身影,都有著他的暗賊。
而現在,他說他不打野了。
這摧毀的是多少人的信仰!
辰風喉嚨干啞道:「……從quiet入隊後,教練組一直在觀察分析,我們給出的結論是quiet更適合打野位置……」
衛驍強硬打斷:「沒有人比close更適合!」
他沒用隊長這個稱呼,說的是close。
陸封眉峰微蹙:「技術可以磨鍊,經驗可以積累,有些天賦是註定的。」
衛驍盯著他,雙眸里簇著火:「天賦?我……」
陸封打斷了他:「晚上和3u的對局,是你緩解了寧哲涵的壓力。」
衛驍愣住。
陸封聲音沉靜,透著溫和與舒緩:「我一直都做不到照顧隊友的情緒,5v5要贏,需要的是五個人,而不是一個人。」
衛驍急切道:「我已經入隊了,我走上單一樣可以做到這些。」
陸封搖頭:「上單有局限性,你更適合打野。」
衛驍:「可你是打野,你已經在這個位置打四年了!」
這是什麼概念?
只有職業選手才能切身體會。
電競吃得是青春飯,一個職業選手能走幾年?頑強些的六七年,脆弱些的可能兩三年就垮了。
陸封打了四年,他的職業生涯已經過半了,他即便天賦再高,再優秀,也不可能永遠保持巔峰狀態。
他的黃金期,最多也不過還有兩三年。
在這種時候,在他從沒有犯錯,沒有拖後腿,沒有任何瑕疵的情況下,為什麼要放棄打野位。
憑什麼!
他努力了四年,傾注了四年的心血,為什麼要放棄!
衛驍心揪成了一團,眼眶都紅了。
他愛打野嗎?
愛。
可他為什麼愛打野,因為兩年前,close帶著一隻不成熟的隊伍,在絕境中努力尋找生機的不屈精神鼓勵了他。
衛驍堅強嗎,堅強。
有那樣一對父母,守著年邁的奶奶,他只能堅強。
可堅強的人就沒有脆弱的時候嗎?
他的同班同學,考了班級第二,他的父母開心得跑到學校里請所有人吃小蛋糕。
他看著這對中年夫婦面上壓不住的歡喜,心裡只有難受。
——他考了全班第一,他的父母卻壓根不知道。
衛驍跑出學校,躲在網吧,無意間看到了close的那場比賽。
他看著屏幕里的暗賊,看到了光。
一束刺穿怯懦與脆弱,直直扎進他心裡的光。
必輸的死局,絕望的隊友,毫無懸念的比賽。
從頭到尾,暗賊都在堅持,都沒放棄,都沒停下。
他用猩紅的赤刃,刺破陰霾,打破僵局,給無數人看到了信念的力量。
想要拼,想要贏,哪怕一個人也要走到底!
最後。
暗賊獨自一人站在空茫的峽谷,揚起的披風透著決然和悲壯。
這個畫面刻進了衛驍心裡。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為一個遊戲角色而震撼。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場電競比賽而落淚。
他更沒想過自己會隔著屏幕、隔著遊戲、隔著無數虛無的東西,被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打動。
那場比賽close贏了。
衛驍也在那個寒假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榮光中國賽區的青訓營。
close是無數人的信仰。
也是衛驍的信仰。
身處絕境的人很多。
在痛苦中掙扎的人更多。
而這些在荊棘路上不懈前進的人,需要的僅僅是這樣一束光。
——能夠照亮漆黑的前方,給他堅持走下去的無限勇氣。
所以他無法接受,這樣的close竟然放棄了。
陸封輕聲道:「衛驍,跟我出來下。」
衛驍沒動。
陸封溫聲道:「過來。」
囂張的少年,對他從來都是溫順乖巧的。
可現在衛驍終於有了十九歲該有的模樣,他站在原地不動,悶聲道:「告訴我,你還會打野。」
陸封:「……」
辰風擰眉,開口:「衛驍,這是整個ftw已經決定的事,你……」
陸封抬抬手,制止了辰風的訓斥。
辰風心裡也不好受,索性開門出去了。
陸封當著這麼多人,很多話不好說,而衛驍現在的狀態,恐怕也聽不進去。
「繼續沖分吧,我先回屋了。」他對衛驍說完這句話,也要離開。
衛驍不甘心,在他出門前問:「是我的上路不夠好嗎?」
陸封心一滯。
衛驍聲音微顫:「給我點時間,我會變強的,我會比元澤還強!」
陸封狠下心,推門出去:「我在屋裡等你。」
衛驍怔了怔,坐倒在椅子裡。
訓練室里靜極了。
沒了噼里啪啦的鍵盤聲,沒了滑鼠清脆的點擊聲,甚至連呼吸聲都輕得不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只有幾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
衛驍坐直了身體,沉默地登入遊戲。
他沒和任何人說話,沒看任何人,只是盯著屏幕,嘴角繃成了一條線。
進入遊戲,匹配。二話不說拿神戰。
對局開始,峽谷里的神戰猶如一匹沉默的孤狼,死守著上路。
對線、換血、一血!
團戰、繞後、五殺!
白才也進到遊戲裡,他沒開對局,看的是好友對戰。
他看著沉默的衛驍,看著如出鞘的利劍般的神戰,看著他不可思議的操作,看著他拿下一場一場對決。
整整四個小時,衛驍連口水都沒喝。
他就這樣一直用神戰,一直匹配,一直屠殺。
見多了嬉皮笑臉的衛驍,白才幾乎都忘了,衛驍生起氣來是很可怕的。
他性格好,能容人,但卻有著不可觸碰的底線。
其中一條就是close。
兩年前正是ftw最難的時候,close年紀輕輕就把俱樂部給買下來,這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各種風言風語不絕於耳,當時他們青訓營里有人說了句:「還是close牛逼啊,靠賣屁-股就能搞到一家俱樂部。」
衛驍聽到這句話,二話不說給他一拳。
那人一臉懵:「你他媽瘋了!」
衛驍又是一拳,打得那人嘴角滲血。
白才當時看傻了,他那時候已經和衛驍熟了,這小子終日嬉皮笑臉嘴巴貧,和誰都處得好,他絕沒想到他發起狠來會這麼瘋!
後來要不是白才上去死命攔住,他懷疑衛驍能把人給打死!
即便是被按住了,衛驍也死死盯著那人:「道歉。」
那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衛驍一字一頓道:「給close道歉。」
也是那時候,白才知道了衛驍的逆鱗。
平日裡最好說話的人,一旦逆鱗被觸碰,比誰都可怕。
青訓營的管理比職業賽場松太多,對於這起事件也只是給了訓斥和記過。
那人一來沒有成績,二來理虧,沒敢再鬧,直接回家了。
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白才是其中一個。
所以他明白close換路,對衛驍來說是怎樣巨大的刺激。
凌晨三點。
寧哲涵和越文樂陸陸續續起身。
他們看看衛驍,再看看白才。
白才搖了搖頭。
寧哲涵和越文樂點點頭,先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衛驍和白才,白才斟酌了一會兒,正要開口,衛驍道:「你去休息吧。」
白才:「……」
衛驍目不斜視地盯著屏幕,在長達四小時的專注下,仍然將神戰的操作發揮到了極致。
白才輕吸口氣:「隊長還在等你。」
衛驍手指一顫,漏了個兵:「他睡了。」
白才咬了下牙道:「你別這樣,隊長會做這樣的決定,肯定是……」
衛驍冷聲道:「去休息。」
白才:「……」
解鈴還須繫鈴人,白才說什麼也是沒用的,他起身道:「你也早點回去。」
衛驍:「嗯。」
白才出了訓練室。
偌大個訓練室只剩下衛驍。
他結束了一局。
屏幕上的『victory』刺目又無趣。
沒再繼續開匹配,衛驍向後靠在椅子裡,抬起胳膊肘蓋住了眼睛。
為什麼要放棄。
因為他不夠強嗎。
close是因為他,才讓出打野位嗎?
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湧上胸腔,讓衛驍感覺到了久違的無力感。
——爸爸媽媽為什麼離開。
——因為他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嗎。
衛驍輕吸口氣,努力把翻滾的情緒壓了下去。
他坐直了身體,點了匹配按鈕。
不夠強就練。
他能做到。
「叮。」
手機響了下。
這是個特殊提示音。
衛驍關了匹配,拿起了手機。
lu:「睡了嗎?」
衛驍沒心情和任何人說話,包括老闆。
可是……
這麼晚了老闆還沒睡,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衛驍不願因為自己的情緒傷害別人。
衛驍打字:「還沒。」
接著他又問:「有什麼事嗎陸哥。」
凌晨三點,正常情況應該睡了吧。
lu那邊頓了下,發來一句話:「這麼晚了,在訓練?」
衛驍:「……」
lu:「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衛驍:「沒有。」
兩人停頓了一會,似乎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衛驍打起精神道:「陸哥這麼晚沒睡,是……」
他的字還沒發出去,lu又發來一條:「心情不好?」
簡簡單單四個字,衛驍感受到了來自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的關心。
他鼻尖微澀:「嗯。」
lu:「發生什麼事了嗎?」
衛驍壓在胸腔里四個小時的話,連對白才都說不出口的話,卻似乎可以說給這個陌生人聽。
「我隊長決定換路。」打下這幾個字,衛驍的指尖都像被燙到了。
他深吸口氣,又發了一條,「他要放棄自己堅持了四年的東西。」
接著又是一條:「因為我不夠強。」
酒店客房裡,坐在一片漆黑中的陸封看著這三條信息。
——我隊長決定換路。
——他要放棄自己堅持了四年的東西。
——因為我不夠強。
一股粘稠的情緒溢滿了陸封的胸腔,讓他落在月光下的手指輕輕顫了下。
lu:「為什麼不和他談談。」
衛驍怔住。
lu:「可能不是你想的這樣。」
衛驍打字:「陸哥你不知道,我隊長他從打職業開始,一直是打野位,他的打野是全榮光最好的!」
lu:「但不是他喜歡的。」
衛驍後背僵住:「怎麼可能!」
lu:「他沒有放棄,因為他堅持的從來不是一個打野位置。」
衛驍蹭地站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