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第 177 章

  衛驍怔怔地看著這行字,心裡想堵了一面牆,悶得人喘不過氣。

  他不服氣:「沒有過去!現在的ftw是新的!」

  隊長才沒有沉湎過去,他早就放下了,現在的ftw煥然一新,雖然還沒有當年神之隊的實力,但無論他還是寧哲涵越文樂和白才,都在為最後的獎盃努力,他們一定可以將ftw再度送上神壇!

  這麼想著,腦中有個小角落又冒出一個低低的聲音——只是這樣嗎?

  晏江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就沒想含糊過去,他給了衛驍最直白的一句話:「不止ftw。」

  衛驍手僵住了。

  晏江:「十七歲的close是離家出走,我不清楚他的家庭情況,但也不想為難他。」

  這是最後一句話,能說的、可以說的只有這麼多了。

  晏江退出遊戲,起身離了訓練室。

  異國他鄉的時間和祖國都不一樣。

  國內晚上十點,這邊的天空鋪面了落日餘暉,將緩慢流動的河水映得像一條錦帶。

  晏江點了根煙,胳膊肘搭在欄杆上,冷淡地看著徐徐墜落的太陽。

  三年前。

  如日中天的ftw,懷揣夢想的半大少年,在得知自己即將被當成貨物賣掉後,一個個徹夜難眠。

  巔峰轉瞬即逝,利益永恆至上。

  與其下一個賽季讓神之隊成為泡影,不如及時止損,ftw想出的利益最大化就是賣掉剛奪下世界冠軍的選手。

  金成炫的合約到期,早就決定回國,元澤一個混血本就不在乎在哪個賽區,只有晏江、謝和還有close躊躇難前。

  他們的合同全在ftw手裡,舉步維艱。

  謝和是隊裡最討厭晏江的,如非必要,他能一個月不和他說一句話,但這天他主動找到隊長,問他:「怎麼辦。」

  晏江:「……」

  謝和低著頭,一根煙快燒到手指了也沒碰一下:「我想留在國內。」

  神之隊什麼的他不在乎,分不分開的也無所謂,本來他們的關係也就那樣,做隊友不如做對手。

  晏江直接了當:「ftw不會讓你留在中國賽區。」

  中國賽區開不起那樣的天價,ftw只是想把他們賣個最好的價錢,才不管在哪個賽區。

  謝和手指被菸頭燙了下,他渾然不覺,抬頭時黑眸狠戾:「那我自己轉會又有什麼意義!」

  總歸沒法留在中國賽區,被賣和自己走的區別是什麼?!

  晏江看他:「至少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謝和:「……」

  世界第一的輔助、世界第一的中單、世界第一的上單、世界第一的adc……

  無限榮光背後,依舊是暗無天日。

  國內的電競賽事一直比國外發展遲緩,尤其是一些觀念導致社會的方方面面對電子競技都是輕視和鄙夷。

  一直以來成績也不算優秀的中國賽區俱樂部,遠沒有現在這般吸引到足夠的資本方注意。

  國內的俱樂部出不起那樣的天價,國外賽區卻是高價強搶。

  ftw並不在乎整個賽區如何,甚至會懷有僥倖心理:賣掉神之隊他們依然可以在國內稱雄稱霸,他們甚至可能再培育出新的神之隊。

  何樂不為?

  除了到期的金成炫,其他人的合同被拿捏在ftw手裡,他們剩下的路只有一條。

  要麼不聞不問地被賣掉,要麼自己主動聯繫合適的戰隊,爭取一下最後的權益。

  只要價錢合適,ftw也會尊重一下他們的意願。

  元澤早在北美生活過,去了自己熟悉的地區。

  晏江和謝和去了歐洲。

  晏江去的是一個只把他當搖錢樹的wp。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日子裡,連謝和這個從不低頭的人都去找晏江了,close卻始終沒有露出絲毫脆弱和無助。

  晏江主動找到close。

  其實整個隊裡,和close關係最好的是元澤、金成炫。

  可惜金成炫和元澤很難體會其餘三人的心情。

  他們即將面對的不只是離開ftw,更是自己的家鄉。

  背井離鄉,談何容易。

  晏江向來性情冷淡,面對同樣冷淡的close,兩人能同居一室、雙排三小時都不說一個字。

  當時的粉絲們紛紛腦補,各種猜測,小論文一篇又一篇地證明他們關係不好,甚至覺得close的到來是割裂ftw的根源。

  因為他和晏江太像了。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神之隊各個都是虎。

  如果close是個性情活潑的弟弟,也許會中和一下氣氛,但close是個比晏江還冷淡、比謝和還獨的性子,哪有中和的可能?

  只是讓矛盾激化。

  可其實close用solo陪謝和練出了獨一無二的千層雲。

  金成炫也是用solo讓close打出了讓所有adc恐懼的盜賊。

  元澤的死騎和close的隱賊,曾經是榮光的最佳上野,打出了多少精彩操作,虐得多少戰隊頭破血流。

  還有晏江……

  有誰知道,close的九弧光是在和晏江雙排中熟練掌握的。

  神之隊打不了雙人賽。

  他們放不下驕傲,無法配合彼此。

  可他們拿下了毫無爭議的5v5團隊賽冠軍。

  晏江找到close。

  當時的close只有十七歲,他的生日在平安夜,過了聖誕節才年滿十八。

  十七歲是個聽起來很小的年紀,可看著面前的少年,很難讓人感受到稚嫩的少年氣。

  他生了張無可挑剔的臉,卻從不笑。

  他有著明顯優於常人的教養,也因此而更加和周圍格格不入。

  他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哪像個半大少年?很多成年人也做不到這樣的冷靜自持。

  晏江不怎麼喜歡他。

  人很難喜歡一個和自己極度相似的人。

  「對以後有什麼打算?」晏江問他。

  close沉默了一會。

  晏江聲調平緩,把現狀和即將發生的事全部告訴close,雖然他覺得close都懂,但作為一個年長的成年人,還是要一清二楚地把事說明白。

  至少這一刻,晏江必須把他當成十七歲,一個未成年。

  close安靜聽著,從頭到尾都沒打斷他,更沒詢問他。

  晏江很少說這麼多話,說完後又有點煩躁:close都懂,他還說得這麼詳細,像個智障。

  「我和謝和準備去歐區,你呢。」晏江把問題拋給他。

  close猛地抬頭,一雙似乎永遠古井無波的黑眸流露出一絲焦急。

  晏江心一沉。

  close薄唇張了張,半天只說出一個字:「嗯。」

  模稜兩可的一聲應,不評價不表態更沒展露出自己的心思。

  然而晏江不是其他人。

  一個連元澤都在起疑的事,他怎麼會不多想。

  晏江輕吸口氣,問他:「你不會想要收購ftw吧。」

  close:「……」

  晏江只覺得一口氣堵到了嗓子眼,說的話帶了涼氣:「沒必要。」

  close依舊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那句話涌到了嘴巴,最後晏江還是沒能說出來。

  ——沒必要,沒人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何必再回去。

  晏江比所有人想像中更快地簽了轉會合同,簽給了wp。

  他最後給close發了一條消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close過了很久才發給他兩個字:「回見。」

  ftw隊內酷愛solo。

  每次輸了的人都會跟對方說一聲回見。

  元澤、謝和、金成炫、close這四人的微信聊天框裡,全是這倆字。

  唯獨晏江從不和他們solo,所以他從沒收到過。

  回見。

  怎麼見。

  晏江摁滅了菸頭,踩著落下的夜色回了訓練室。

  陸封盯著眼前的文件,思緒卻沒法落到這些東西上。

  明明是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明明是安靜的深夜,可腦中始終徘徊著爭吵聲。

  富麗堂皇的屋子,空蕩蕩的走廊,沒有絲毫克制的怒喝聲。

  「陸明澤你滾出去!」

  「慶蕾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真是瘋了才嫁給你。」

  「有種你去離婚啊!」

  「離婚?騰了地方給你養的女人住?」

  接著是無休止的苦惱和埋怨。

  「如果我沒生下你,我何必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都是你,我為什麼要把你生下來!」

  尖銳的刺痛扎進神經,陸封感受到的不只是頭部的痛,還有肩膀的陣陣酸痛。

  「電競?我們陸家沒有你這種廢物!」

  「缺錢了想到你老子我了?」

  「你離家出走時的底氣呢,不是餓死都不回來嗎?」

  「打遊戲?我打斷你胳膊,看你還做什麼春秋大夢!」

  砰砰砰。

  敲門聲把陸封從噩夢中喚醒。

  他額間沁出了冷汗,凸起的指關節將鋼筆握得很緊,緊到似乎要折斷它。

  「隊長?」衛驍略微開了點門縫,聲音透進來,「在忙嗎。」

  陸封鬆了手,起身去開門。

  其實門沒關,衛驍從來都是想進都進,但是……

  陸封拉開門,一把擁住衛驍。

  衛驍愣愣地,感覺到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手臂非常用力,仿佛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渴望透出水面,渴望喘一口氣。

  密密麻麻的心疼覆蓋了整個胸腔,衛驍回抱他,聲音很軟地輕喚他:「隊長……」

  「嗯。」

  「沒事。」

  「……」

  「我在這。」

  說著他微熱的唇碰了下陸封的耳朵尖,很輕很輕,柔軟得如同春日最柔軟的風,掃平寒夜,換來驕陽。

  陸封心一顫,鬆開他時吻住了他的唇。

  不算輕的吻,也算不上溫柔,甚至都忘記了技巧。

  只是在吻著他,索取他,渴望他。

  像一個在孤冷的漆黑沙漠裡走了許久的人,汲取著這唯一的清水,這賴以生存的源泉。

  衛驍被他親得氣喘吁吁,可是他沒有絲毫推開他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得纏著他,抱得緊緊的。

  「做嗎?」衛驍情動。

  陸封沒說什麼,只是細密的吻從他微彎的嘴角向下,印在他漂亮的下頜線,修長的脖頸,凸起的鎖骨……

  衛驍腳趾不受控地蜷起,在沙發這種狹小的地方躲無可躲:「別、這樣……」

  他手忍不住向下……

  陸封握住了他的手,低啞道:「不許。」

  衛驍難耐道:「不行,忍、忍不住。」

  陸封單手扣住他手腕,吻他:「就這樣。」

  衛驍眼睛睜得大大的,嗓音直顫顫:「隊長……隊長……」

  回到臥室,衛驍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他有些懊惱……

  明明是去找隊長談心的,怎麼就搞起顏色了,還搞得那麼刺激。

  完了。

  隊長技術越來越好了怎麼辦!

  衛驍真有點怕休賽期自己真死了床上。

  陸封從浴室出來,身上還帶著潮意,衛驍盯著看了會,腦子又開始發熱。

  長這麼好看幹嘛!

  一看到就想不起正事了!

  衛驍深吸口氣,跳起來道:「我給你吹頭髮。」

  陸封微怔,開口:「不用。」

  衛驍才不管,把他按到沙發上,跳著去找吹風機。

  人的適應力真可以,只做一次的衛小小已經能事後連蹦帶跳了。

  衛驍穿了個短袖短褲,跪在沙發上,露出的小腿細長白皙,特別誘人。

  陸封低著頭任他吹頭髮,手卻忍不住覆了上去。

  衛驍怕癢,縮了下:「幹嘛。」

  陸封擔心他摔跤,拿開了手。

  衛驍卻看穿了他的意圖,握住他手把他放到了自己腰上,還是衣服里。

  陸封:「……」

  衛驍沖他眨了下眼。

  陸封用力捏了他一下,捏得他腿軟。

  好不容易吹完頭髮,衛驍枕他腿上,小聲道:「我剛和晏隊聊了會。」

  陸封撥弄著他黑髮的手微頓。

  衛驍從側躺改平躺,眼睛看他:「隊長。」

  陸封:「嗯?」

  衛驍藏不住心事:「我們會結婚嗎?」

  陸封心被撞了下。

  衛驍沒臉沒皮也是到了一定境界:「我要是個女的,現在都該懷孕了。」

  陸封:「……………………」

  衛驍嘖了一聲:「那麼多那麼滿,我……」

  陸封聽不下去了:「閉嘴。」

  衛驍嘴上莽,臉上的紅暈卻透漏了點害羞:「難道我說得不對,你哪次……」

  陸封手指向下,在他唇上用力壓了下。

  衛驍不說了,直接含住他手指。

  陸封:「……」

  然後,枕著隊長大腿的衛驍驚了:「這就ying了?」

  陸隊忍無可忍:「早點睡。」

  衛驍:「呃……」

  陸封作勢起身,衛驍連忙抱住他腰道:「不鬧了不鬧了。」

  陸封哪還起得來。

  衛驍在他小腹上蹭了蹭,撒嬌道:「想和你說會兒話。」

  陸封不敢讓他枕腿上了,拉他起來擁在懷裡道:「說什麼。」

  衛驍盯了眼帳篷兄,清清嗓子道:「要不先……」

  陸封揚眉。

  衛驍怕被趕下樓,趕忙道:「好嘛好嘛,只說話。」

  有他這麼委屈的嗎?

  想幫男朋友,男朋友還要生氣。

  衛驍生生把跑偏的話題給拽了回來:「隊長,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陸封胸腔一片熱流,親親他發尖道:「我也是。」

  衛驍:「像夫妻那樣。」

  陸封並不喜歡夫妻這個詞。

  他輕聲道:「我會一直愛你。」

  衛驍嘴角彎著:「我也是。」

  陸封相信他,他知道衛驍也相信他。

  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幸福嗎。

  相愛的兩個人心意相通。

  衛驍一直圍繞著婚姻打轉轉是有原因的,他終於問到了重點:「陸先生。」

  陸封看向他。

  衛驍眼睛彎著,沒羞沒躁道:「我作為你的事實妻子,是不是該了解一下你的家庭情況。」

  陸封:「……」

  挺嚴肅的話題,因為衛驍這句妻子,全變了味。

  陸封平生第一次,想到自己的家庭,湧上來的竟然不是煩躁和陰鬱,而是哭笑不得。

  陸封彎唇:「妻子?」

  衛驍的底線早跌到海底兩萬里了:「老……」

  陸封怕了他:「行了。」

  衛驍壞笑:「cao我的時候,什麼都敢讓我叫,這會兒……」

  陸封在他嘴上咬了下:「這會也沒什麼是你不敢說的。」

  衛驍怕又跑題,趕緊把小火車拉回來:「我,衛驍,有一對可有可無的爹媽,你見過我媽了,回頭我帶你見見衛全。」至今衛驍也不想叫他一聲爸。

  陸封心疼他,應道:「嗯。」

  衛驍說了自己,又問他:「那你呢?」

  陸封頓了下,聲音很淡:「陸明澤、慶蕾。」

  陌生的兩個名字,沒有絲毫多餘的感情。

  衛驍心中一澀。

  陸封聲音很乾,但在努力說著:「商業聯姻,互相折磨……」

  陸明澤和慶蕾互相折磨,痛苦的只有年幼的陸封。

  衛驍只是聽他這麼一說,鼻尖就酸了:「隊長……」

  陸封不想他因為這種事掉眼淚,聲音越發平靜了些:「沒事,我早放下了。」

  父親、母親、家、親情。

  在不斷努力,不斷爭取,在讓自己無比優秀,做到他們一切要求卻仍舊得不到絲毫回應後,放棄了。

  人生不是只有父母。

  從踏出家門那一刻,陸封只想為自己而活。

  衛驍心疼得厲害:「以後你有我。」

  陸封笑了下:「嗯。」

  衛驍:「我會做你的朋友、你的愛人、你的家人。」

  這話陸封曾經對他說過,如今衛驍終於體會到了它的重量。

  給予的同時也渴望擁有。

  陸封忍得了衛驍的騷-話,卻忍不了他這副乖巧模樣。

  「小小。」

  「嗯?」

  「能做嗎。」

  衛驍:「!」

  慢慢來吧……

  爽得頭暈目眩的衛驍想著——

  了解是個過程,不可能一晚上就了解透徹的。

  他有時間,也想了解。

  沒人懂的陸封,他會懂他。

  懂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