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死亡,虎狼藥

  三省院,臥室

  容辭穿著裡衣裹在被子裡:「嬤嬤,你能確定嗎?」

  李嬤嬤一邊替她掖著被角一邊道:「倒也不能說完全確定,畢竟時間太短了,只來得及瞥一眼……不過任何藥物都不會毫無痕跡,今晚的茶是上品的武夷大紅袍,顏色應該是橙黃明亮,可秋實端上來的四杯茶只有兩杯的顏色是完全正常的,其餘兩杯都略微帶著雜色。記住本站域名」

  「這麼說來,是兩杯有問題的茶和兩杯沒有問題的了?」

  「我只能肯定裡面有兩杯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您端起來的時候,我裝作布菜還湊近細聞了一下,更加確定我換過位置之後,到了你手裡的那一杯絕對沒有問題……若非如此,我是絕不可能讓它入您的口的。」

  容辭略有些不安:「不知道另外兩杯中到底有什麼貓膩……大房夫妻兩個總不會想一了百了,直接毒死我們兩個吧……不對!」

  她立即想到了這裡面的違和之處:「王韻蘭絕不可能對付顧宗霖!顧宗齊要想和她聯手,兩人的目標只能是我一個人,不然她不可能同意的,可……為什麼沒有問題的茶只有兩杯呢?」

  李嬤嬤猜道:「莫不是大奶奶因愛生恨,被大爺說服了?」

  容辭搖了搖頭:「不可能。」

  王韻蘭此人雖然狠毒瘋狂,但她對顧宗霖的的確確是真心的,別說只受了這麼點刺激,就算顧宗霖親手殺了她,怕也不會消減半分愛意。

  因愛生恨?這倒沒錯,但她是因為對顧宗霖的愛而生對容辭的、甚至是對鄭嬪的恨,卻絕不會恨顧宗霖,這一點,容辭早有領教了。

  李嬤嬤道:「那看來這兩人也不是一條藤兒上的了……」

  見容辭看過來,她繼續道:「今晚的關鍵在那個叫秋實的丫頭身上,她看似是大奶奶的人,但下意識總是看著大爺的臉色行事,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那茶是她端過來的,也是她一個一個遞給你們的,她聽命於誰,誰就是想要算計顧二爺的人。「

  容辭冷笑道:「那便不用再想了,秋實絕對是顧宗齊的人,王韻蘭想害的只有我,顧宗齊卻暗地裡改了計劃,他想害的是顧宗霖……或者乾脆一箭雙鵰。」

  這個人的手段總是這一套,光明正大的與人衝突從來不干,暗地裡下陰招卻比誰都熟練。這點和顧宗霖截然不同,也不知一個娘肚子裡怎麼生出來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李嬤嬤看了看容辭的神色,倒是笑了:「我就說近來姑娘長大了,不像之前那麼稚氣了。」

  「嬤嬤這話怎麼說?我都是要當娘的人了,怎麼還能說稚氣呢?」

  「我指的不是外表。」李嬤嬤搖著頭:「原來你什麼地方都好,又天真又單純,這在我和太太眼皮子底下的時候當然是優點,但外面的世道險惡,不說別的,恭毅侯府已經算是人口簡單的人家了,卻也能生出這許多的事故來。不比別人多長兩個心眼,是過不下去的。」

  容辭故作不滿道:「嬤嬤這是嫌我之前太笨嘍?」

  李嬤嬤愛憐的擰了擰她的小臉兒:「我的好姑娘,你那可不是笨,你是總是為旁人想的太多,總想顧慮到所有人的想法,可人生在世上,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就像這次的事,要是換作之前,您第一時間想的肯定是那茶里究竟有什麼,擔憂會不會害了那兩位的性命,我說的可對?」

  容辭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李嬤嬤確實了解她,在她真正十四、五歲的時候,確實是有著滿腔的天真柔軟。又因為自認為犯了天底下最大的錯,對每個人都抱有一種反常的容忍,不愛與人計較,直到歲月和痛苦慢慢磨平了這種天真,她才開始學著不再背負罪惡感,只為自己活著。

  「您現在這樣就很好。」李嬤嬤的聲音帶著看破世事的冷酷:「那些無關緊要的都配不上您去操心,更何況那兩個人蛇鼠一窩,害人的藥咽到自己嘴裡,死了也是活該!」

  看到容辭乖乖的裹在被子裡,不由心軟了幾分:「再說了,他們十有**是用的什麼齷齪手段,不可能敢直接下毒害人性命,畢竟是他們自己設的宴,還不至於明目張胆的毒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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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晚上容辭與李嬤嬤聊的比較久,睡的便稍晚了一點,又掛心著文欣閣那邊可能生出的風波,一整晚都醒醒睡睡,躺的很不安穩。

  第二天一早,容辭好不容易睡過去了一會兒,就被屋外傳來的一陣嘈雜聲驚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聽到外面有人在喊:「你先讓開,我有急事通報二奶奶!」

  接著是斂青阻攔的聲音:「二奶奶還沒醒,你且略站一站,我這就進去通報……」

  容辭聽出傳話的人聲音中的急切,知道肯定是急事,她看了眼遮的嚴嚴實實的床帳,揚聲道:「讓她進來罷。」

  接著便聽到有人快速跑進的聲音,剛要疑惑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十萬火急,便聽到帳外的丫頭「呯」的一聲直接跪倒在地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二奶奶,大爺沒了!」

  「什麼!」

  容辭猛地坐起身來,肚子裡的孩子仿佛被母親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了,抗議般的不停在腹中踢動。

  她強令自己平靜下來,一邊用手撫摸著肚子以安撫胎兒,一邊不可置信地重新問道:「你說什麼?」

  外面那個丫鬟也不知是傷心的還是嚇的,當真哭了起來:「今、今晨寅正大爺就不大好了,太醫救了好久也不頂用,已於方才……去了……」

  容辭此時心臟飛快的跳動,但奇怪的是頭腦好像已經恢復了冷靜,她聽到自己用鎮定地聲音打發了跪在床邊哭得抽抽噎噎的丫鬟:「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就到……」

  剛把人打發走便把斂青鎖朱叫進來,飛快的更衣梳頭。

  她心裡不停的思考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像李嬤嬤說的,顧宗齊在茶里下的絕不可能是置人於死地的藥,若他真這麼幹,那就是同歸於盡的招數,龔毅侯就是拼著名聲不要,立庶出的顧宗亮為世子,也不可能把諾大的家業交付於一個既體弱多病,還能狠心毒殺胞弟的兒子手上。

  那究竟是出了什麼意外,難不成是王韻蘭那邊和顧宗齊用的不是一種藥,她用的才是致命毒藥?

  ……不、不對……這也說不通……

  容辭腦子裡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楚,便乾脆不想,等到了那邊親眼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到時候再見機行事,總比現在胡思亂想強。

  她整理妥當,剛走出院門,便見顧宗霖也正往外走,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憂慮。

  一路無話,等到了文欣閣便聽見裡面震天的哭聲,與老太太去世時的早有預料不同,顧宗齊是府里已經成年了的嫡長子,縱然三天兩頭的生病,但其實眾人早就習慣了,從一開始還擔憂他活不長,到他隨著漸漸長大而習慣了這種狀態,也慢慢覺得他會這麼病歪歪的一直活下去,沒想到今天卻死的這樣突然。

  兩人穿過院子剛進門,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抬頭一看卻見淚流滿面的王氏剛剛放下手,她身前是捂著臉兩眼怔怔無神的王韻蘭,屋子裡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人人都在抽噎哭泣。

  王氏打了一巴掌還嫌不夠,一邊痛哭一邊照著王韻蘭身上胡亂打去,聲音都帶著猙獰的憤怒:「我讓你照顧齊兒,你就是這樣照顧他的?!你明知他身體不好,還行那些狐艷媚術,挑唆的他成了這樣!你還我兒命來!!」

  王韻蘭原本是神情恍惚,挨了一巴掌也沒回過神來,這時被王氏打的站立不穩,抬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口並肩而立的顧宗霖和容辭二人。

  她的視線定在容辭身上,眼神從茫然到驚疑再到濃烈的恨意,不過用了一息的功夫。

  容辭眼見王韻蘭神情狠厲,之後馬上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嘴唇微動像是要說什麼。

  這一刻容辭腦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一系列的事情,有王韻蘭的眼神、顧宗齊的行事、甚至侯夫人王氏所說的話,她也不能說清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麼,但她此時就像是有如神助一般,思緒前所未有的快,眨眼間就做出了打算。

  她當機立斷上前幾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剛好截住了王韻蘭的話:「母親,您不要怨大嫂,都是我的錯!」

  王氏停下動作,看著跪著的容辭,心中也想起了那條流言,在經歷了這喪子之痛的時刻,她看著容辭的眼神中也帶了厭惡遷怒。

  容辭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淚如此收放自如,此時明明什麼傷心事也沒想,居然也可以淚如泉湧,她流著淚跪在地上,哭得雙眼通紅,任誰看了都會以為她此刻絕對是傷心透頂:

  「……都是兒媳的錯,流言之事兒媳其實早有耳聞,想起年幼喪父之事便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辯解的餘地,前天您提的那件事兒我本可以順勢從命……可是一時私心不想離開,便抱有僥倖之心……誰知不過兩天功夫,大哥便……「

  說著居然能哭得哽咽難言,她一邊抽泣一邊用餘光看見了王韻蘭此時驚疑不定的臉色,繼續哭道:「大嫂細心照料大哥無任何錯處,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顧宗齊其實是因為服用了助興的虎狼之藥,又身體病弱受不住藥性而死在王韻蘭的床上,王氏聽過太醫診斷,自然對此心知肚明,這是顧宗齊和王韻蘭兩人貪歡過度而釀成的大禍,跟容辭的命格硬不硬沒有任何關係。

  但她剛剛打消送容辭出府的念頭,馬上就死了兒子,這讓她看見容辭的臉就忍不住心生膈應,實在沒辦法不遷怒,此時她主動提起這事,把罪過攬到自己身上,王氏即使知道這理由過於牽強,並不能掩蓋那不堪的事實,還是忍不住想順水推舟。

  她神情陰晴難辨,之後定了定神,把滿心的悲痛與憤怒壓了下去:「這怎麼能怨你,我向來是不信這些事的……不過最近出了太多事了,實在騰不出手來照顧你,你出去住兩天也好。」

  說著示意容辭站起來,又壓著怒火看了王韻蘭一眼:「你們先出去吧,讓我來……為齊兒換衣……」

  王韻蘭眼看著事情變化,掙扎了片刻,最終也沒有把要說的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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