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九年五月二十二,正趕上太祖高皇帝九年的忌辰,朱允炆領著一眾宗親先謁孝陵,後往奉先殿舉行了一場盛祭。
這是大明朝第一次沒有禮部官員參與操持的祭禮,只有內閣一眾輔臣隨同並祭。
等到祭禮結束,朱允炆在華蓋殿設了一堂家宴,款待了所有了宗親。
只是這頓飯,吃的大傢伙心裡都有些七上八下的。
老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宗人府這些年跟朱允炆這個皇帝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現在皇帝又招呼大傢伙吃飯,總有種鴻門舞劍的感覺。
「朕早些年說過戒酒,今日叔叔兄弟們見諒,朕就以茶代酒了。」
天子坐堂,朱允炆先告了聲罪。
「開宴之前,朕先定了調子,今日只說家事,不敘朝禮,叔叔兄弟們喚朕一聲允炆即可,就不要喊陛下皇上這些見外的尊稱了。」
朱允炆說的謙虛客氣,但誰也沒有拿他的話當回事。
不少人更是暗自撇嘴,張口叔父兄弟,閉口允炆暱稱的,你倒是把那個『朕』字拿掉啊,一口一個朕,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身份似的。
腹誹歸腹誹,大傢伙還是應了下來,然後也就放開了手腳,端起酒杯,共同敬了朱允炆一個。
酒杯堪堪放下,大傢伙就開始往嘴裡胡吃海塞起來。
抓緊吃,吃飽就撤。
宗親們這幅做派,讓朱允炆反倒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只好把目光看向朱植,期待後者能開個話頭出來。
到底還是心腹靠的住,朱植接過目光就心中明悟,輕咳一聲說道:「陛下,臣...」
「植叔喚允炆即可,莫要如此生分。」
叔侄兩人惺惺作態的推脫一番,朱植才應了下來:「那個,允...允炆。
我們這些做叔叔的最近打算在京郊買片地,因為牽涉到要遷一部分百姓,所以應天府沒法批,這事本來打算報到通政司轉給內閣,這不趕著今天這個日子,就打算讓您給拿個主意。」
這番話說的,朱植自己說著彆扭,朱允炆這個聽的也彆扭。
但後者臉上還是掛起熱絡和煦的微笑細細聽完。
「哦,叔叔們打算買地,是準備做什麼用的?我記著,宗人府現在已經不涉足糧食買賣了。」
「嘿嘿,這不是最近這些年兜里有了閒錢嗎。」
朱植解釋道,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加上各家的孩子也多了起來,我們這些人就合計著,想搞個馬球場,打打馬球,或者玩玩蹴鞠之類的。
您也知道,除了每年一次的宗勛比武之外,咱們這些在京的宗親也沒有什麼樂子了,這才想出這麼個由頭來。」
馬球場,蹴鞠?
朱允炆微微一怔,他這麼多年還真沒關注過業餘娛樂活動這一塊。
要不是朱植今天開這句口,朱允炆都快把這些古人的娛樂活動忘了個乾淨。
「好事,應該支持。」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朱允炆就拍板同意下來。
「打算用多少地?」
這個功夫,那些埋頭吃飯的宗親也停下筷子,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朱允炆。
今天皇帝是吃錯藥了,怎麼這麼好說話?
還是說剛才祭拜父皇的時候,被罵了一頓?
占地建馬球場,這可是影響生產的大事,京郊的土地可是老百姓賴以生存的心頭肉,平素這南京城裡的達官顯貴誰敢隨意霸占、兼併。
「大概需要,一百多畝。」
報出這個數字後,朱植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瞄了朱允炆一眼,底氣不足的說道:「如果多了的話,六七十畝也是可以的。」
由不得朱植不小心翼翼,朱允炆再聽到一百多畝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踢個球而已,哪裡能用那麼大一片?
隨即,朱允炆又回過神來,這群宗親要玩的是打馬球,這可比後世幾十號人靠兩條腿跑要占地方。
「一百畝的話,成!允了。」
朱允炆本是有心拒絕的,但話到了嘴邊之後,反而是改口應了下來。
「這一百畝地,我讓御前司去選地,搬遷和賠償的費用也不用叔叔們出,從內帑里拿。」
這話說的,殿裡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大傢伙紛紛喜笑顏開的謝過。
難得一向對宗親限制極大的皇帝這回那麼大方,真是天亮了啊。
看到大傢伙那麼開心,朱允炆覺得自己這筆錢花的也算是值了。
左右不過百十來畝地而已,就算朱允炆溢價三五倍的去買,也不過一兩萬的銀子。
對比他現在兜里的錢來說,九牛一毛都不值。
多賠點,這樣老百姓心裡就會好受許多,順道也算催生出第一批明朝的拆遷戶。
沒了地,家家戶戶分個幾千兩銀子,去做個生意也挺好不是?
「植叔說要讓家裡的小弟兄們打打馬球,萬萬蹴鞠,這倒是給我提了一個醒。」
想想看,朱允炆打算把足球這項運動順手推出來。
「我這邊還真有一個小建議,是關於蹴鞠的,包括規則啊、比賽方式啊咱們可以改良一下,回頭我就寫下來,給你們送過去。」
「成,都按您說的來。」
反正錢你花了,地你批了,不就是改改遊戲規則這件小事,天下的規矩都是你定,也不差這點了。
一群人鼓譟著紛紛端起酒杯,又敬了朱允炆一個。
「啥也不多說,哥,都在酒里了。」
朱高燧一開口,腦袋瓜子上就挨了他爹一記巴掌。
「混蛋玩意,輪到你說話了嗎。」
「爹,我這不是代表俺們第三輩表個態嘛。」
朱高燧混不吝的還看向朱允炆:「哥,你說是吧。」
一句第三輩,讓朱允炆瞬間有些感慨。
「高燧不說我都沒發現,咱們老朱家的第三代,還真一個個都成大人,各自成家育子了。」
朱允炆是真真發自肺腑的嘆了口氣:「這麼多年,倒是我這個做家主、做皇帝的,做的不算太好。
之前發生的那些個事,也是很難做決定,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所以難免跟家裡生分了不少。
就好比這次,植叔說你們大傢伙合議著買塊地下來,都沒說提前跟我通個氣,直到今天才拿出來說。」
一番掏心掏肺的話,讓一眾宗親聽得都有些手足無措。
「若說責任,理應都是臣的錯。」
這個時候朱棣站了出來,把朱允炆的自責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臣是宗人府的宗正,又是眾親王之首,於公於私,都是臣沒能看管好,致使出了那麼多不痛快的事情。」
朱棣說完,朱植也跟著接過話頭,也是一番痛陳己過。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朱允炆等他兩人『自責』完,忙擺手岔開話題:「再說下去,這氣氛又該緊張起來了。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好在眼下看到各位叔叔都穩定下來,皇商也是越來越紅火,聽植叔說,各家現在也算賺的生活富足,我這心就算是踏實了不少。」
不知道為什麼,大傢伙的眼皮開始猛然跳動起來。
這聊著聊著,怎麼就能聊到賺錢上呢?
看皇帝這意思,不會是看上他們各家口袋裡的銀子了吧。
這麼些年還沒來得及賺多少銀子呢,再說了,大頭不還是都送進你的內帑。
平素里也沒見誰跑皇帝面前炫富啊,咋還能被惦記上呢。
要了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