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嫩白蓮子,冷漠自私

  待朝食罷。

  因著恰逢月初開講之日。

  一身素雅衣衫的坊主,難得慈眉善目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虛坐於高台之上,不斷的宣講著他理解的微言大義。

  「修行之道,自古宜緩不宜急!」

  「練氣仙道登雲梯,講究一步一徐,直入青雲三十六重天!」

  「氣血武道鑄烘爐,自古氣血入網,精煉九滴本源換髓血!」

  「靈魄魂道造陽神,遍察天地自然,三魂七魄九九終歸一!」

  「然則修行之道,通篇首要便在於莫要急於求成,修行之初切莫貪圖求快而服食丹藥輔助修行……」

  話未盡言,語速終緩。

  見大部分人瀕臨放假,自是早已神思不屬的翹首以待,除了少許一二精心聆聽他這番老調重彈以外,盡皆魂入冥冥的目光呆滯。

  紅蓮坊主無奈的搖頭輕嘆:「罷了,小兒輩終是體會不了,老傢伙的一片苦心!」

  眺望了一眼窗外天色。

  「眼見著這日頭漸高,爾等既然早已急不可耐,老夫在此徒留也是毫無意義!」

  「今日及早放假,爾等處理罷坊內雜事,收拾好行囊,便盡數歸家去吧!」

  「謝坊主慈悲!」

  「坊主仁善,千秋萬代!」

  「坊主萬歲!」

  ……

  一片歡鬧之音過後。

  席地而坐的場景不復,徒留下一片淒涼的空蕩蕩。

  待坊內漸漸寂靜,魏陽收拾好手中的凌亂雜事,緩緩的踱步來到紅蓮坊的二樓側窗。

  滿含熱切的探目下望。

  只見一片熱鬧的親人相見之下,視野凝重的停留到一角的淒涼倩影之上。

  面目清秀,觀之便覺一股素雅端莊的儀態。

  雖相貌中上,只是小家碧玉之姿,卻也有著一股濃郁安詳的歲月靜好。

  只是,額間的鬢髮已現微白,皓腕上斜跨著一把竹籃,裡面是她精挑細選好的,光澤嫩白的上佳蓮子。

  那是她長年做工的地方,亦是能獲得的唯一一點福利,也是她能夠帶給他最珍貴的禮物,歷來都是小叔侄女搶著吃的珍貴零嘴。

  雖然他這兩年從未吃到過,但卻是腦海中最珍貴記憶。

  恰在這時,一道矮胖的身影微微靠近,看著那嫩白如玉的上佳蓮子,便不可遏制的探手去撈。

  魏陽心頭一緊的同時,譚雲已然反應過來,屈身一避,便立刻將竹籃護至身後。

  「你想幹什麼?」

  「哎呀,妹妹別誤會!」

  見她一臉的警惕,矮胖的婦人立刻露出親近的獻媚。

  「我家小侄兒,他也是在這紅蓮坊做小廝的,現在聽說可厲害了呢!每次都給家裡支援二十枚玄銅法錢呢!真是的,沒有白養這個小子!」

  婦人一臉關切的問候:「哎呀,忘了問問妹妹,你家的小子給你多少法錢?」

  「沒,還沒出來呢!」譚雲臉色晦暗,一臉羞慚的小聲辯解:「估計是被事情絆住了手腳,一時脫不開身了!」

  「不可能啊,我家小侄子說坊主放假,從來沒有單放一個人的道理!」

  混濁的眼白流轉,望向那竹籃之內的視線,帶著難以言喻的貪婪和狡黠。

  「妹妹,若是等得不耐煩了,不若給姐姐這一二蓮子回家給渾人熬湯喝,姐姐也好去尋我那小侄兒一趟,幫你再傳個話?」

  「不,不了!」譚雲眺望著紅林坊二樓,那一閃而過的晦澀視線,終究是心灰意懶的搖頭拒絕:「試過幾次了都不成,應該是他太忙了吧!」

  「哎呀,忙什麼忙!我看啊那半大小子就是個小白眼狼!現在翅膀長硬了,能夠掙錢果腹了,立刻就拋開我們這些白操蘿拉扯大的窮親戚!」

  「你莫要胡說八道!小陽不是那樣的人!」

  「叫小陽是吧!」矮胖婦人見沒有便宜可占,立刻加大了幾分的嗓門,炫耀著看起了熱鬧:「看啊,大家快來看啊!」

  「這家叫小陽的小白眼狼,入了這紅蓮坊之後,就看不上自小把他養大的窮親戚了!」

  一臉故作好心的湊上前,實則是暗暗的拱壞:「妹子,你莫要怕,把那小子的名字喊出來,老娘今日就做做好事,給那叫小陽的小子揚名一二!」

  譚雲可不是傻的,見她再次一臉的怪笑,立刻便知道她是不懷好意。

  怒瞪了她一眼,蓮步一轉,立刻便快步離開。

  對於清苦人家來說,空口白牙的辯白,她可爭辯不過這些污濁蠢笨的愚婦。

  真的鬧僵起來了,她也會落得個沒臉沒皮。

  三十六計,還是先閃為妙!

  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麼?

  「妹子,你走那麼急作甚?你還沒留名呢?」

  見身後婦人咄咄逼人,被逼急了的譚雲連忙加快了三分腳步,只能聽見微弱的低聲咒罵。

  「她是無知蠢婦!莫要氣,莫要氣……」

  周圍一些看熱鬧慣了的婦人,正要上前齊聲施壓拱火,豈料身側立刻傳來一陣大力的拉扯,只見自家小兒急切的拉著她們就走。

  絲毫不願她們進行摻和這些家長里短。

  以為他們是臉皮薄,還一臉無所謂的小聲嘀咕:「走那麼急幹嘛?家裡哪有這裡熱鬧可看!」

  「看,看什麼看,再看下去,下一次就是你兒子的熱鬧了!」

  「啊,為什麼啊?」

  「別問了,會挨揍的!」

  「誰敢?」

  「我們簽了賣身契的!」

  「……」

  見再無熱鬧可看,矮胖婦人驕橫的如同吵贏了的大將軍,昂首挺胸的大踏步離去。

  ……

  紅蓮坊二樓。

  面色微變的許成裕,正一臉惶恐的站在魏陽的身後,小心的打量著他冷硬鐵青的面色。

  「陽哥,對不起!我此前只是想托嬸娘將她勸回去,孰料她竟然如此的尖酸刻薄,竟然……對不起,陽哥!」

  「她怎樣,與我無關!」

  魏陽神色冷漠:「你嬸娘什麼樣子,你到現在還沒有看透嗎?」

  「是成裕糊塗!」

  「這半年積蓄的法錢,又全部交給她了?」

  「是,但我私下留下一部分了!」

  「那你可曾想過,若是如此糾葛的羈絆關係不斬斷,她們就會像吸血螞蟥一樣,死死的咬著你永遠也不會鬆口!」

  許成裕面色微變,像是被魏陽的講述嚇壞了心神。

  但下一個瞬間,他上下蠕動著嘴角,終是眼神堅定的長嘆一口氣。

  「成裕知道的,但是成裕只有嬸娘一家親人了!」

  許成裕雙眸泛淚,「更何況,當年我父母早早亡故,若非是嬸娘一家施捨了一口飯食,那成裕恐怕早就被人牙子拐走,或者餓死後被城衛軍丟棄在亂葬崗了!」

  魏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覺得愧疚,想還恩情?」

  「是!活命之恩大如天,成裕不能不報!」

  「那你為何不跟她回去?」

  許成裕眼底神光暗淡:「嬸娘又添了個小弟弟,家裡沒有落腳的位置了!」

  「呵呵,這你也信?」

  「我知道相比於玄銅法錢,她其實也並不想我跟她回去,但是每每事到臨頭之際,卻總是又不忍心張不開口!」

  「愚蠢!簽下坊內死契的人,沒有資格心軟的談及恩情!你一定會後悔的!」

  「但成裕,此時不會後悔!」

  許成裕斜望著魏陽遠去的背影,神色突然泛冷。

  「那也比你,生性冷漠自私到孤身一人,來的要好過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