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一曲幸若(求月票,求訂閱!)

  不過義重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種「說教」點到為止即可,主要是給這次遷城定下一個感情基調,適當地將眾家臣的思想統一起來,提高自己作為當主的凝聚力。

  隨後,在眾家臣山呼海嘯般的「竭誠奉公、萬死不辭」的響應中,這場盛宴正式拉開帷幕。

  相較之前的宴席,義重這次算是突破了常規,在菜色上下了不少功夫。

  除了之前常有的味增湯、醃菜、煮菜、幾尾小魚外,義重這次還準備了各色貝類、鳥類以及肉類供賓客們品嘗。酒水上也是頗為下功夫,除了日本本土的清酒外,還準備明國的黃酒、南蠻的紅酒,不同顏色的酒水放在賓客們面前,頓時引起了他們的極大興趣,爭相品嘗者甚眾。

  隨著美食一盤盤端上案幾,美酒一杯杯倒入酒盅,現場的氛圍逐漸活躍起來。松宮清長、熊谷隆直這樣的「自來熟」,開始端起酒杯四處敬酒。

  真里谷氏的特使,現任當主真里谷信隆之子真里谷信政也是上總有名的「酒豪」,雖說資質一般,但在喝酒這件事上卻不甘於下風,只見他和京都來的武田尹信,以及陪同武田信繁前來的穴山信友觥籌交錯,舉杯暢飲,幾人雖然素昧謀面,但此刻卻像是好久未見的兄弟一般,勾肩搭背相談甚歡。

  義重見到這一幕,也樂呵道:「也許這就是武田家的默契吧。」

  倒是此時,坐在義重眼皮底下的武田信繁,並沒有融入這熱烈的氣氛中,只見他並無心喝酒,而是四處張望,特別是盯著義重身後那幅飛龍壁畫看了許久。

  「典廄(左馬助的唐名),來,我敬你一杯。」義重端起酒杯,打斷了武田信繁的思緒。

  「謝殿下。」武田信繁連忙舉杯說道。

  「感謝典廄這次帶來的厚禮,特別是那些馬匹,著實解本家的燃眉之急,回甲斐後,還請務必代我向京兆(左京大夫的唐名)表示感謝。」

  聽了義重的話,武田信繁當即欠身道:「殿下客氣了,武田一族同氣連枝,互相支持和幫襯也是應該的。如今貴方雄踞中國和北陸,實在是給武田氏掙足了面子,本家對此也是與有榮焉。」

  「是啊,殿下說的對,同氣連枝。」義重點了點頭,「聽聞最近京兆殿也在信州連戰連勝、開疆拓土,讓武田氏之威名響徹關東,吾等作為分家,更是應該感到『與有榮焉』。」

  「殿下謙虛了,跟貴方這幾年的成績比起來,本家那點戰績實在不值一提。」

  對於武田信繁這般謙虛的表態,義重很是受用,他也從兩人的交談中感受到,這位甲斐武田氏的嫡次子,不論談吐還是「情商」都十分不俗,與在場的那些光顧著喝酒的武田氏使者比起來,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難怪武田信虎會獨寵這個兒子了。」義重心裡默念道。

  「剛才看殿下有些出神,不知是否是本家哪裡招待得不周?」義重關切道。

  「那倒沒有,殿下切莫這樣說,從進入領內時起,吾等便受到了熱情接待,實在受寵若驚。」武田信繁恭敬地回答道,不過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這讓義重有些錯愕。

  「剛才聽殿下說,您繼任家督之位不過三年?」武田信繁問道。

  「準確地說,也就兩年半吧。」義重「糾正」道。

  「在下聽聞,您是從兄長手中接過的權柄?」武田信繁繼續問道。

  義重點了點頭,很自然地回答道:「沒錯,當時家中爆發了『宮川之亂』,我是在平定那場叛亂後獲得兄長的渡讓,成為若狹武田氏的新任當主的。」

  「不過在下聽說,當時您和令兄在權力交接過程中,並不十分愉快。」武田信繁的提問開始尖銳起來。

  「哦?殿下從何處聽說的?」義重先是一驚,不過想到這也算是公開的秘密了,便很快恢復了平靜,「殿下年紀尚淺,也許不能理解權力的魅力。所謂的權力交接,從來都不會『十分愉快』的。」

  「即便是兄弟之間,也是如此嗎?」武田信繁有些失落道。

  「別說兄弟之間,父子之間也時常因為權力產生衝突吧?說句可能有些冒犯的話,當初的『油川之亂』因何產生,殿下不會不清楚吧。」

  所謂「油川之亂」,是指從武田信昌在位後期,到武田信虎在位初期,武田氏內部爭奪家督之位的一系列內亂的統稱。

  武田信昌是武田信虎的祖父,他在位時期,攻滅守護代跡部氏,重振甲斐守護的權力,被譽為武田氏的中興之祖。

  明應元年(1492年)武田信昌將家督之位讓給長子武田信繩後隱居。可此後不久,他又希望次子油川信惠繼承家督之位,因此,油川信惠和武田信繩便開始了連年內鬨,極大損害了武田氏的實力和在甲斐的威信。

  這次叛亂一直持續到永正五年(1508年),武田信繩之子武田信虎討滅油川信惠後,武田氏才再度一統。這場內亂涉及父子之爭、兄弟之爭、嫡庶之爭,歷時之久,牽扯之廣,都是甲斐武田氏歷史上罕見的。

  因此,當義重拿出這場內亂來提醒武田信繁時,後者也心領神會,對於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已然有了答案。

  說到這,義重也是突然想起來,今年甲斐武田氏似乎要發生一件「大事」,而且就在最近幾個月。

  「其實,真到了為了權力父子反目、兄弟相爭的地步,那就不再是單純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了,而是雙方背後的勢力推動著這一切的發展。因此,與殿下的理解可能不同,權力之爭,很少是當事雙方想停手就能停手的,很多時候都是要弄得你死我活、不留後患的。」

  「殿下說的有理。」武田信繁此刻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典廄年紀輕輕,想這些做什麼?」義重反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就是突然好奇,便向殿下請教一二。」武田信繁趕忙收起一臉的凝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沒事就好,」義重也故作無事狀,「殿下既然來到這愛宕山城,就盡情享受這段時光,也讓我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多謝殿下,說實話,來若狹之前,在下還沒見過大海呢。」武田信繁慨嘆一聲,繼而向義重請求道:「敢問殿下,能否讓在下在這丹後、若狹多待些時日,在下想著難得出來一趟,也好看看這不同於甲信的大好河山。」

  「殿下這是什麼話,你就把這裡當成甲斐,當成自己的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不過,因幡、美作、播磨這些地方剛剛平定,局勢還不是太穩,最好就在若狹、丹後、但馬這些地方轉一轉、看一看,這三地的景色也是非常不錯的。」義重貼心地提醒道。

  義重其實心裡明白,現在的甲斐武田氏內部,支持武田晴信和支持武田信繁的兩股勢力正在暗中交鋒,而這兄弟倆關係親密,誰也不願看到兄弟相爭的悲劇發生。

  但武田信虎卻有意廢長立幼,這讓武田信繁很是為難,他此時提出在愛宕山城多留些時日,應該是為了暫時緩和家中的矛盾,或者說是逃避可能面臨的兩難局面。

  得到義重肯定的答覆後,武田信繁喜出望外,隨即再次斟滿酒杯,向著義重一飲而盡。

  坐在不遠處的武田元光,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他心想:「父子反目、兄弟相爭,難道是武田家逃脫不了的宿命麼?」

  好在現在若狹武田氏的內亂已經平定了,一門上下都在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自己也沒什麼可操心的了。想到這,武田元光拿起義重贈予的摺扇把玩起來,喜悅之情躍然臉上。

  隨後的酒席上,武田繁清、武田尹信、真里谷信政等皆上前向義重敬酒,義重也是來者不拒,眾人稱兄道弟、開懷暢飲,好不熱鬧。特別是真里谷信政,借過武田元光手中的摺扇,乘著酒興來到殿中,跳了一曲幸若舞《大織冠》,博得在場眾人連連稱讚,一些懂得音律的嘉賓和家臣也隨之起舞,將整場宴會推向了高潮。

  所謂「幸若舞」,是由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表演的舞蹈,表演時舞者手持摺扇,頭戴立烏帽,身穿武士裝,和著大鼓節奏,口唱「合成物語」,極受當時的武士們喜愛。諸如《敦盛》《滿仲》《大織冠》等都是其中有名的舞曲。

  「嘿,誒——吼!」

  看著眾人眉飛色舞,歡天喜地,義重也是開心不已,之前因為西征壓抑許久的情緒,也在這一刻得到釋放,他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加入熱鬧的人群,隨著鼓點翩翩起舞,一時間,整個飛龍館成為了歡樂的海洋。

  宴會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深夜,直到凌晨時分,眾人才依依不捨地返回住處。隨後三天時間裡,飛龍館的宴會仍在繼續,不過路遠的嘉賓則沒有多耽擱,只參加了一兩場宴會便動身返回本領,其中就包括真里谷信政和武田繁清。

  臨行前,義重送了真里谷信政駿馬三匹,以及錢糧、茶器、字畫不等,相較真里谷信政帶來的那點海產和布帛,絕對是要貴重不少,但畢竟是客人且真里谷確實困難,義重本著能幫襯就幫襯點的想法,還是儘可能地貼補了不少。

  「信政殿下,感謝那您能不辭辛苦來參加本家的遷城大典,我甚為感激。」義重感謝道。

  「武衛殿客氣了,咱們不都是一家人麼,說這些話可就見外了。」真里谷信政笑嘻嘻地回應道。

  「此番回上總,路途可不近啊。」義重好心提醒道:「聽說東海道、中山道多處都在打仗,殿下務必小心。」

  「知道了,感謝殿下的提醒,還有這幾日的盛情款待。」真里谷信政仍舊滿臉笑意,不以為意地回答道:「這次準備南下尾張,再從津島乘船回上總,應該會安全不少。」

  說罷,真里谷信政抬頭望了望天,繼續說道:「時候不早了,吾等也要趕路了,請殿下留步。」

  說罷,眾人便鞠躬道別,望著真里谷信政漸行漸遠的身影,義重內心五味雜陳:「誰能想到,這個爽朗樂觀的年輕人,再過十年就會自殺殉城呢?」

  曾幾何時,義重也想像幫助安藝武田氏那樣幫助真里谷氏,但相比前者,後者面臨的環境更加惡劣,正處在上升期的北條氏,不遑多讓的里見氏,盤根錯節的國人勢力,三面臨海的險惡環境和相隔千里的路程,都使得義重感到無能為力。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義重長長地嘆了口氣,搖著頭感慨道。

  送別真里谷信政後,義重又趕去別院送別武田繁清。

  剛到別院,便看到武田元光正在和武田繁清交談。本來武田元光要跟著一同返回安藝的,但義重說過兩天將會舉行評定,希望武田元光一同參加,這才說服這位武田氏的老家督多留幾日,待評定結束後,再由義重派專人送回銀山城。

  對於武田繁清這樣的主戰派,義重是非常尊重的,特別是記起來歷史上他們一門的結局後,義重更是對面前這位中年武將多了幾分敬佩之情。

  「下野守,何不多留兩天,等本家評定結束,與發心寺殿一起回安藝?」義重試圖挽留道。

  「如今安藝戰事稍平,家中還有一些宵小蠢蠢欲動,特別是那些之前親尼子家的國人,雖說表面臣服了,可實際上還在和月山富田城互通有無。這些傢伙一日不肅清,本家便一日不能安生。

  如今外臣和發心寺殿已出來多日,實在有些放心不下,請殿下准許外臣先行回安藝,發心寺殿就拜託您了。」說著,武田繁清朝義重深深地施了一禮。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義重見挽留不成,只好祝福道:「願大人順順利利抵達安藝,也替我向安藝守(武田信實)帶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