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蟬鳴聲聲。
午後的街道,人煙見見淡了去,偶爾傳來幾聲小販有氣無力的叫賣聲,整個市集仿佛熱的冒了煙。
錦繡坊內。
「小姐,你真要留下那兩個大老粗?尤其是那個小的,腦子都不靈光怎麼打理鋪子?」
綠珠心有不解,擔憂地環視著冷清的鋪子,「這錦繡坊本就沒什麼生意,如今您發落了朱掌柜和所有夥計,鋪子裡一個懂行的都沒有,咱們怎麼經營得下去?」
還真是真讓朱掌柜說中了——小姐久居深閨,不諳世事,從未掌過家管過生意,自然不知道做生意有多少艱難門道。
一上來 就把鋪子裡的人清空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錦繡坊怕是真的要撐不了三天就倒閉。
一想到這麼嚴重的後果,她差點急得紅了眼眶:「錦繡坊若當真倒閉,只怕要讓柳氏看盡笑話不說,壞事傳回容府去,也要讓人質疑您的管家能力,姑爺又待您那樣……以後您更加沒辦法立足了。」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若想讓錦繡坊恢復往日榮光,除去那幫蛀蟲勢在必行。」
夏雲若看一眼外面的日頭,輕搖團扇,「去買些綠豆冰回來吧,多買幾份。」
「您不會是買給那倆兄弟的吧?」綠珠急得跺跺腳,「他們根本不值得您這麼上心……您要是心善垂憐他們,不如奴婢多給些銀子將人打發了!咱們得趕緊去莊子裡招些懂行情的夥計來,也好解了燃眉之急啊。」
夏雲若淡淡抬頭,看著她不說話。
綠珠冷不丁感覺到一股溫和但不容反抗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忍不住心驚肉跳。
這是自家小姐散發出來的氣息嗎?
氣勢不凌厲,卻如水一般溫柔而強大,讓人不自覺信任臣服。
她看似還是那個溫柔內斂的小姐,實際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奴婢去買綠豆冰。」綠珠莫名不敢直視她的眼神,拿著銀子匆匆跑了。
倒閉就倒閉吧。
不管小姐想做什麼,她身為貼身丫鬟,只管對小姐忠心耿耿,始終跟她同甘共苦。
不多時。
順子氣喘吁吁地拉著弟弟跑進門,一人扛了兩個方方正正的大麻袋。
「東家,尋著了。」他謹慎地抹了一頭熱汗,又怕自己一身臭汗熏到兩個姑娘,是以小心翼翼地將麻袋放在櫃檯上,便拉著弟弟站在幾步開外,「您打開瞧瞧,是不是您說的冰紗蟬衣?」
「我有這麼嚇人嗎?」夏雲若看出順子的謹慎侷促,又見康子熱得直吐舌頭,活像只憨厚的大狗狗,不由地心疼又好笑,「進來吧,以後這也是你們的店,不必如此拘束。」
她吩咐綠珠將綠豆冰拿過來,柔聲叮囑:「喝些綠豆解暑,如今鋪子正值用人的時候,你們可別病倒了。」
康子一看到綠豆冰眼睛都直了,邁出一隻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哥哥一眼,好像搖尾巴祈食的大狗。
東家嘴裡說找到東西才用他們,實際上卻為兩個不確定是否物有所值的夥計提前準備了綠豆冰。
綠豆冰一碗三文錢,在東家眼裡或許不值什麼,卻從未有人這般善待他們這對窮困潦倒的兄弟倆。
東家心善,這是他們兄弟的福氣。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唯有此生給東家當牛做馬。
順子不擅長說漂亮話,只拽著弟弟朝夏雲若磕了一個頭,才坐到桌前老老實實地喝冰茶。
這時,綠珠打開袋子,不由地睜大眼睛:「好漂亮的布匹啊,摸上去冰冰涼涼的,好生舒服。」
夏雲若:「今夏比往年更熱,往年時興的布料怕是不頂用了。」
她挑起一片輕紗,輕飄飄的宛如蟬翼,觸手間頓感絲絲冰涼,「穿上冰紗蟬衣,才能叫人心曠神怡。」
「冰紗蟬衣?」綠珠新奇之餘,還覺得奇怪,「奴婢從未聽說過這種布料,小姐如何知曉的?」
她跟小姐幾乎日日在一起,出門的時候比自家守規矩的小姐還要多,怎麼從未聽說這般新奇的玩意兒?
近來,小姐似乎總是時不時冒出些驚人的想法,讓人感覺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夏雲若不料小丫頭愈發敏銳,不動聲色地說:「回門日,無意聽夏晚晴提了一句……」
前世此時,夏日大旱。
得益於侯夫人的身份,她無意中得了一匹貢品錦緞,說是江南織造新出的冰紗蟬衣,穿之清涼解暑。
只是這樣的好東西尚未普及,便讓當地官員當作貢品眼巴巴送入宮獻媚,壟斷了銷路,自此成了高官貴族才能享用的珍品,普通百姓無福消受。
這一世,她得好好利用這份契機。
「這樣的好東西,達官貴人未必用得起,普通人自然是見不到的。」她及時轉移焦點,鼓舞士氣,「我們就要搶占先機,率先跟織造坊的老闆簽下契約,趁著還沒人知道這樣的好東西時,利用冰紗蟬衣打響錦繡坊光耀的第一戰。」
「難怪小姐直接把那些人趕走,原是想到了光耀錦繡坊的好法子啊。」綠珠驚嘆之後,突然又犯了難:「只是……這麼輕的料子,還這般薄,如何經得起針織采繡?」
若是這輕紗能成衣,怕是早就風靡大街小巷了吧?
「我們做不來,自有專業的人能做得出來。」夏雲若看向順子,還未來得及開口。
「東家,都打聽清楚了。」順子默默聽了許久,見狀立刻站起身說,「按您給的線索,我去城東一個黑鋪子裡尋摸了這幾匹存貨,只是這冰紗不能成衣,故而暫時堆在倉庫里無法出手。」
「那黑鋪子的老闆娘來自江南,手底下還養著一幫吃不上飯的繡娘,如今生意難做,京都的大秀坊都是有門路的,很是排外。老闆娘人微言輕,只能私底下幫姑娘們接散活。」
「這冰紗蟬衣就是她手底下的姑娘們琢磨出來的,只可惜沒有門路也沒有廠子,故而只能閉門造車,進展緩慢。」
夏雲若眼睛一亮:「順子,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