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勵從未見過妻子這麼平靜有禮但又疏離的樣子,一時心底空落落的,下意識往前追了一步。
「夫人……」
「將軍!」
連心突然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夫人有多疼於小公子,您是知道的。可是她為了將軍府和您的聲譽,不得不忍痛大義滅親,求您幫幫於小公子和夫人吧。」
沈勵神色一怔,微微皺眉,「事到如今,阿昇是咎由自取,我還能怎麼幫他?將軍府出身清白,絕對不會幹出包庇違法的事。」
「奴婢不敢,夫人也不會允許將軍為了於小公子而有損將軍府清譽的。」
連心頂著沈勵冰冷嚴肅 的眼神,硬著頭皮按照夏雲若教的話說,「只是,於小公子也是您跟夫人看著長大的,他有多大的膽子和能耐,您也是知道的。」
「就算他有罪,也絕不至於荒唐到這個地步,放印子錢不說還害死了人命……這樣的事不像是於小公子的膽小心性能幹出來的。」
「再說,那宋章可是夫人盡心挑選去伺候監督小公子的,既然他手裡握著那麼多實證,那便是一直知道小公子的所作所為,為何以前一直不曾向夫人匯報?」
她仰起頭,含著淚看向沈勵,「其實夫人知道小公子生性頑劣,所以一直對他嚴加管教,就算小公子去了莊子,夫人每隔幾日也是要召宋章前來問話的,可那宋章每次都是報喜不報憂,讓我們都以為小公子早就改邪歸正了。」
沈勵面色一愣,被這話驚了一下,腦海中飛快得閃過什麼,「那宋章以前真的什麼都沒說過?夫人剛剛為什麼不說這些?」
「不管是昨日,還是剛剛,夫人和將軍一提起小公子的事,各自都心有芥蒂,很難做到公平公正。」
連心只是說的面子話,實際上昨天有王氏在場,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引戰,壓根沒給夫人解釋的機會。
如今想來,她就是要將挑撥離間進行到底,以自己為餌將場面激化,讓夫人無暇思考和解釋,更讓將軍聽不進去任何為小公子辯解的解釋。
想到這裡,她也不再多說,點到為止地暗示道:「奴婢愚蠢,實在不明白宋章拿人錢財,到底是怎麼為主子辦事的?這樣居心叵測的刁奴拿出來的證據,又有多少可行度呢?」
沈勵面色冷沉,審視地打量她:「你的意思是宋章背後有人指使?這些話都是誰教你說的?夫人麼?」
「夫人若是有這個心眼,何至於被您以將軍夫人之尊關入幽閉室?」
連心猛地磕了幾個響頭,誠懇含淚道,「將軍,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懷疑誰!只是,宋章此人知情不報,欺瞞夫人,縱容小公子犯下大錯,很難讓人不懷疑他是不是衝著將軍府來的。」
她猛地抬頭,目光灼灼道:「以此人的品性和心機,萬一上了公堂,這個小人再爆出什麼對將軍府不利的話,那就不是給小公子治罪的問題了。」
這話倒是說到了沈勵的心坎上。
如果宋章之前就有諸多問題,昨日卻還信誓旦旦的背主指認於仲昇,那確實品性有問題,而且個中算計已久,並非一日之功,至少他對於仲昇是有惡意的。
這樣的人上了公堂,說不好會如何攀咬將軍府,一切都是個未知數。
只是,如今事情鬧到這一步,就算他想緩一緩,再仔細調查於仲昇的事也來不及,萬一他是真的犯了大罪,再讓戶部的人查上門,豈不是難以挽回了?
猶豫之際——
連心突然提醒道:「將軍,您忘了表小姐和姑爺嗎?姑爺如今就任戶部,嚴查印子錢這樣的事必然由他經手,如何調查,如何取證,如何狀告又如何定罪,沒有人比表姑爺更加清楚的了。」
「事到如今,為了將軍府的名聲,您還是儘快將表姑爺和表小姐請來一敘,興許表姑爺能有什麼門路和法子儘快調查清楚於小公子的事。萬一小公子真的有罪,以表姑爺和您的性情立場,該怎麼走流程治罪都不完,戶部早早有人參與其中,也不算咱們將軍府隱瞞。」
「若是調查之後,這於小公子是冤枉的,那麼此案頂多是一樁栽贓陷害的家事,表姑爺也是家裡人,知道此事咱們也不丟人,他也不會往外說,只等將軍查清楚印子錢的始末,再交出罪魁禍首,還能幫表姑爺立一小功,又保住了小公子的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條分縷析,字字有理。
想要不將事情鬧大,又在法理允許的範圍內調查此事的始末,這個法子是上上之選。
他一開始怎麼沒有想到呢?
子燁可是連破兩個大案子,如今又就任戶部,徹查印子錢案件也是他的本職工作,並非以權謀私。
請子燁和雲若過來,那就萬無一失,什麼麻煩都解決了。
就算查明真相,於仲昇真的罪無可赦,查人拿人的都是戶部,想來夫人到時候也就無話可說,沒有立場和理由跟他鬧翻天了。
一舉多得!
完美!
沈勵聽的恍然大悟,立刻想也不想的衝出去,「來人!快去攔住夫人,先將小公子關起來看嚴了,再去容家請表小姐和子燁過來一敘。」
見狀,連心踉蹌地爬起來,深深鬆了一口氣,掌心裡滿是冷汗,剛剛真是嚇得不輕。
「幸好,表小姐交代的話真有用,要不然今日真是完了。」她抹了抹額頭冷汗,不禁心下唏噓。
將軍到底是戰場血洗過的真漢子,一言一行都帶著莫大的威壓,讓人很難頂得住。
若非有表小姐托底,今日這些話她還真不一定能頂著將軍的強勢壓力,冒死說完。
連心虛脫一般靠在門框上,低聲呢喃道:「表小姐,接下來就靠你了。」
一個時辰後,容府的馬車姍姍來遲。
「舅舅。」
夏雲若看到沈勵焦急地等在門口,不動聲色的跟容子燁交換了一個眼神,上前行禮,「這麼大的太陽,您怎麼等在門口?這不是折煞我們這些小輩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