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謝暄和雲初微所處的位置是岳家的觀景樓上,身邊沒有其他人。
他們之所以站在這裡,也是因為,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可以看清楚岳家的全貌。
雲初微側頭看了一眼謝暄,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上一世的種種。
上一世,宣王府也經歷了這樣的搜查。
後來找出了證據,宣王府因此萬劫不復!
雲初微嘆息,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畫面,和你的夢境重疊了?」
謝暄聞言,低頭不語。
他知道自己這般表現很不妥,他也沒想到,雲初微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雲初微看了一眼謝暄,繼續道:「陳西是你的人?這一整個,都是你的計劃?」
謝暄搖頭:「不是!陳西和祝大俠是認識的,這是他們的計劃。我只是順手幫他們而已!」
雲初微訝然。
「他們的整個計劃怎麼樣的?針對岳家?將岳家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謝暄點頭。
雲初微沉默片刻,才開口:「陳西通過幫太子害我二哥,獲取岳家信任,住進岳家。祝安世通過進出宮禁,引得陛下注意,派出人追捕。等祝安世落網後,陛下必定親自審理。這樣一來,祝安世就可以順勢利用陳西拖岳家下水。」
謝暄看了一眼雲初微,稍稍點頭。
雲初微當真是聰明,通過這些蛛絲馬跡,就可以將整個過程推斷出來。
雲初微抿嘴,繼續道:「可是我不太明白,他們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
謝暄皺眉,緩緩道:「岳敬生挪用軍糧,以次充好,並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就因為他的一己私慾,讓一萬軍隊等不到軍糧,兵敗撤退。為了掩蓋這個事實,那一萬軍隊的行軍路線被泄露給異族。最終,一萬人遭遇伏擊,剩下不到兩千人,逃入荒漠,才得以倖免。」
雲初微眼睛微微眯了眯,緩緩開口說:「我看過那一場遭遇戰。記載的是,全軍覆沒!」
「在朝廷這裡,他們是全軍覆沒了。但有人還活著。不過,他們即便是活著,跟死了也沒多大區別。並肩作戰的兄弟全沒了,而他們,永遠不見天日!」謝暄說。
雲初微眯著眼,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那一支鬼面軍隊。
難道,那一支神秘的軍隊,就是謝暄口中的倖免之人?
她思索片刻,並未直接問出來。
而是開口道:「所以,祝大俠和陳西做的,就是給這一萬人報仇?」
謝暄點頭:「證據已經被湮滅。他們也想過站出來指控岳敬生,但是很快就會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而殺頭。他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討回公道!」
證據被毀滅,站出來也指控不了岳敬生。
行軍路線被泄露,死了的沒有嫌疑,活著的卻有!
這是死局!
雲初微心情也有些沉重。
她轉移了話題:「在你夢中,宣王府經歷過此時岳家經歷過的事情。你知道,這次岳家的事情,可能會將不少無辜之人拉入其中。你為何要幫他們?」
謝暄眼睛微微眯,眼神似乎是瞬間變得冷漠起來。
他緩緩道:「或許因為……我也恨他們吧……」
恨整個岳家!
前世,從宣王府搜出偽證的是雲初微手下的人。
而阻止他去求見父皇的,是岳家。
岳家的人還任意欺凌宣王府的人,欺凌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是岳家逼他走到了謀反那一步。
他本來以為,只要謀反,就可以見到父皇,向父皇陳情。
即便他要死,他也想保住宣王府的其他人。
可是沒有……
他手上的兵馬太少了,力量懸殊下,他的人很快就被太子和岳鶴父子帶著的軍隊屠殺了。
他到死都沒有見到父皇。
那天之後,除了他,跟宣王府有關的人,都死了!
其實,他也算不得活下來了。
他不過是存了一口氣,在地獄中掙扎了數年罷了。
生不如死!
他恨!
恨岳家,恨太子,恨霍清珏,恨江晚秋,同樣恨……
謝暄握緊拳頭,呼吸也重了幾分。
他同樣恨雲初微,現在站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
他曾經有多麼喜歡她,後來就有多麼恨她。
如今,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恨雲初微,還是如何……
他不知道……
雲初微感覺到謝暄渾身在顫抖,她伸出手,抓住了謝暄的手,開口道:「我知道了,你別想那些事情了!」
謝暄感覺到少女溫軟的手指按住自己的手,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他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子。
他明明該恨她的,他明明該恨她比岳家、太子更甚。可他卻會因為她隨口的幾句話,就放棄殺她了。
就因為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就被她安撫了。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聲音變得有些冷淡:「雲初微,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怎麼會知道,因為她,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了!
雲初微:……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她最清楚的是,她從未害過謝暄。
她也知道謝暄上一世的困境,知道謝暄被逼反的過程。
她也想過救他,想過讓天啟帝去見他。
但是,天啟帝讓她不要管這件事,讓她只跟在他身邊。
這一切,她即便說出來,謝暄也不會信的吧?
可是,她又覺得,或許她說了他就會信呢?
她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將一切都告訴謝暄,包括她也重活了一世,包括上一世她知道的、經歷的一切。
她就賭他信她,即便是賭輸了,又能差到哪裡去呢?
她轉頭看著謝暄,喊了他一聲:「謝暄……」
「對不起,我想靜一靜!」謝暄垂眸打斷了雲初微想要說的話。
雲初微:……
「你若是不想我留在這裡,那我先下去了,你……別想太多了。」
雲初微說完,轉過身,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她垂著腦袋,走得很慢。
本來也是一時衝動,才想說那些事。
被謝暄這般打斷,她竟然沒有勇氣再提起了。
或許是怕他不信她吧。
算了,以後總有機會說的吧?
謝暄看著垂頭往下走的雲初微,只覺得心頭酸澀。
為何看到她垂著腦袋,背影落寞的樣子,他會覺得窒息般難受?
他想要衝上去,將她拉住,跟她解釋。
他只是心很亂,才想靜一靜。並不是不想她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