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硯側了側身子,茶杯堪堪從他額前擦過,咚的一聲掉在大理石地板上,茶杯頓時四分五裂。
裴清硯蹙了蹙眉,把臂彎的外套搭在沙發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裴老爺子坐在客廳正中間的椅子上,拄著拐杖,一臉怒容。
裴清硯走到他身前站定,「爺爺。」
「跪下!」裴老爺子沉聲道。
裴清硯眉目微斂,垂著眼,「不知孫兒犯了什麼錯?」
裴老爺子拿起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使勁拄了拄,神情激動,「怎麼,現在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不敢。」
裴清硯低著頭,彎下膝蓋跪在了裴老爺子跟前。
裴老爺子朝著一旁的老李說道,「去把我書房的藤鞭取來。」
老李一驚,老爺子這是要動家法啊,「老爺……」
裴老爺子沉著臉,語氣不容置喙,「去!」
老李只好照辦。
裴老爺子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他能力出眾,出類拔萃,把裴氏打理得緊緊有條,集團在他手裡也是蒸蒸日上。
可是,在其他方面卻遲鈍的可怕,讓他有種怒氣不爭的感覺!
「知道錯了嗎?」
裴清硯低著頭,「爺爺是說我和沈樂綰離婚的事嗎?我不知道錯在哪裡。」
「好,好,」裴老爺子胸膛劇烈起伏,伸手拿過老李手中的藤鞭。
老李連忙勸道,「小少爺,認個錯吧。」
老爺子已經很多年沒有動過家法了,這一鞭下去,必定皮開肉綻啊。
裴清硯沉默不語。
這就是知錯的意思。
裴老爺子揚起鞭,狠狠地抽了下去,「這一鞭,是罰你不分親疏,不辯是非!」
帶著倒刺的鞭子抽在背上,裴清硯悶哼一聲,身體也顫了顫,但他依舊跪得筆直,「孫兒不懂。」
裴老爺子盯著他,「我問你,你是不是幫著薛家融資了?」
裴清硯抬頭看著老爺子,「是,但薛家於我有恩,救命之恩不得不報。」
裴老爺子冷哼了一聲,「薛家於你有恩難道綰綰就沒有嗎?你難道忘了醫院那次是誰救了你替你擋了刀?薛語凝那丫頭涉嫌殺害綰綰,你竟然還幫著她?簡直糊塗!」
「綰綰是你的妻子,就算有恩,難道就能不顧她的想法了?」
「從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插手你的感情,可你實在荒謬!」
裴老爺子怒氣沖沖,怒火攻心,不由得咳嗽起來。
裴清硯抬起眼,語氣急切,「爺爺教訓的是,您怎麼罰我都可以,不要氣壞了身體。」
裴清硯一副低頭認錯的模樣,可裴老爺子了解自己的孫子,他一向驕傲,又對溫家有心結,怕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裴老爺子想起之前的種種,再次揚起手中的鞭子,「這一鞭,是罰你不懂得珍惜,讓綰綰對你失望至極,走到了離婚這一步,你可服?」
裴清硯看著老爺子,「辜負了爺爺的期望,孫兒認。」
裴老爺子心間一梗,抬起手重重地抽了下去,「你錯在辜負我的期望嗎?」
藤鞭打在背上,結結實實,裴清硯死死地咬住牙,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額頭汗都出來了。
「綰綰那麼好的孩子,你不懂得珍惜,要不是被你傷得太深,怎麼會不顧一切非要離婚!」
裴清硯神色沉鬱,他身體緊繃著,一臉倔強地望著裴老爺子,「爺爺為何對她另眼相看?」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老爺子把沈樂綰才當成了親孫女,對她處處維護。
一個心裡沒有他的女人,他難道還要低聲下氣地挽留嗎?
沈樂綰一直想著溫景珩,要和他離婚,他已經放下身段試圖緩和過很多次了。
裴老爺子握著手裡的藤條,一臉怒氣,「為什麼?因為她是最適合你的人,因為她看上的不是你的地位財富,她喜歡的只是你這個人!」
裴老爺子怒火攻心,劇烈地咳嗽起來,裴清硯連忙吩咐一旁的老李,「李叔,去拿藥來!」
裴清硯扶著老爺子坐下,一臉焦急,「爺爺您要實在生氣,讓李叔打,彆氣壞了身體。」
老李拿來水和藥餵裴老爺子喝下,慢慢平靜下來後,裴老爺子神色才好了些。
裴清硯鬆了口氣,腦海里卻一直在想老爺子剛剛的話,她喜歡的是他這個人?
那些還沒理清的疑團又重新浮現在腦海里,裴清硯看著裴老爺子,薄唇緊抿,「爺爺,當初你為什麼要讓我娶她?為什麼是她?」
她又為什麼答應嫁給自己?
裴老爺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著裴清硯的神情,閉了閉眼,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他沉下聲音,緩緩道,「清硯,其實一切事情都很清晰,只是你一葉障目,不肯相信罷了。」
「難道爺爺會讓你取一個滿是心機圖謀或者是真的讓你隨便取一個女人?」
「我讓你娶樂綰,只是因為我知道,她是可以為你豁出性命,真心愛你的人,而她對你來說,也是特別的。」
裴老爺子剛知道沈樂綰存在的時候,她就已經住進了君庭,在裴清硯身邊待了兩年,雖然名義上不好聽,可如若裴清硯對她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怎麼會留在身邊兩年,還是住在君庭。
而他剛知道沈樂綰不久,她就在醫院為裴清硯擋了刀,那是他親眼所見的,沒有絲毫猶豫完全出自本能的行為。
後來他讓人查了查她,就更加確定了。
裴清硯瞳孔猛地一縮,這個問題他不止問過這一次,可從來都不是這個答案。
他肩膀驟然塌了下去,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難言的複雜情緒之中。
「可她從未說過,甚至處處維護溫景珩……」
離婚的那天,她說嫁給自己總歸不是因為愛。
她否認了。
裴老爺子抬眼看著面前的孫子,重新伸手拿過一邊的藤鞭,這是他給他上的最後一課。
老李不明所以,看著裴清硯背上的白襯衣已經滲出了血痕,焦急不已,「老爺,再打下去,少爺會撐不住的。」
裴老爺子站起身來,朗聲道,「這最後一鞭,是罰你不肯正視事實,被執念和偏見蒙蔽,把我以前教你的東西都忘了。」
說完,裴老爺子抬起手,揮下這最後一鞭,裴清硯背上頓時多了一條血痕,他身體一晃,額角青筋突起,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
「你對溫家太過敏感,以至於情緒失控,根本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亦或是你不願意看清。」
裴老爺子把藤鞭扔給老李,緩緩背過了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今後,你的事,我不會再插手了。」
裴清硯胸腔盈滿了異樣的情緒,那些以前看不見,或者他不願意想的事情,一點點在腦海里清晰起來。
他必須要弄明白。
「我還有事,改天再來向您賠罪。」
裴清硯撐著手站起來,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汗水中混著血痕,他無暇顧及,拿起一旁的外套就大步往外走,身體都有些不穩,步伐踉蹌。
老李一臉擔憂,「讓少爺先處理一下背上的傷吧。」
裴老爺子嘆了口氣,「讓他去吧。」
總要經歷過,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裴清硯出了老宅,回到車上直接吩咐陳霖開車去沈樂綰那裡。
無論如何,他今天也要弄清楚。
陳霖看著裴清硯身上的傷痕一臉震驚,「裴總您身上的傷要不要去醫院處理一下?」
裴清硯:「開車。」
陳霖不敢再勸,只好開往南城大學旁邊的那個小區。
到了地方,裴清硯打開車門直奔沈樂綰的住處。
站在門外,裴清硯深吸了一口氣,把外套穿上遮住了自己背上的傷,這才抬手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