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屠戶家的女郎(30)

  趙芬全然是以一顆慈母之心,既想成全女兒,又擔憂她無所依靠。

  再有,若是成全了女兒,屠家的名聲又該如何保全,不可能因著一人,真置全家於不顧。

  可世上哪又有兩全的法子,總是要顧此失彼的。

  至少屠艾從未想過求個兩全。

  她固然想任性一回,可也做不到因為自己而傷害親人。

  所以,她最大的奢望不過是在嫁人前任她遠走一次。

  她不知道能走多久,走多遠,但她最終是會回來的,回來之後,嫁人生子,在雲昌度過餘生。

  為何在趙芬面前表現出一副非要遠走不願嫁人的架勢,自是因為這的確是她所想。

  且「最糟」也不過如此,接受不了「最糟」,雙方各退讓一步,該是容易達成的。

  捅不破天,總能捅破窗吧。

  其實屠艾完全可以換個更緩和的法子,但她沒有。

  自己的真實想法為什麼不能說呢,她沒有要大肆宣揚,連自己的親阿娘都不能說嗎?

  不至於此吧。

  這樣的談話,只有一次,母女倆之後都默契的沒有再提。

  正如屠艾所說,離她劍術練好還早呢,現下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留待以後吧。

  ......

  雲昌縣內會點劍術的大有人在,要說劍術有多好,卻又是說不上的。

  屠威起初以為屠艾是一時興起,隨意找了位會點劍術的友人。

  沒有正式拜師,他供友人些酒肉,友人耍耍劍術就當哄孩子玩兒了。

  屠艾看出她阿爺很是敷衍,可她也沒法兒,只得用行動證明自己不是鬧著玩。

  友人每日只在屠家待一個時辰,先是耍耍劍,再假模假式的指點屠艾。

  屠艾記憶一貫的好,看上幾回,就能在腦中復刻所有動作了,但身體還跟不上腦,所以只得一遍一遍不斷地練。

  友人走後,她每日還要再練上三個時辰。

  一日,兩日,三日,還沒有人看出什麼,只當她有韌勁,但誰也不知她一個孩子能堅持多久。

  一日又一日,很快便是一旬。

  到這會,連趙芬一個完全不懂武的人,都能看出屠艾揮劍(特意打磨的小樹枝)的動作與友人差不了太多。

  力是要小些,可行動間自有幾分架勢在,樹枝武得虎虎有聲。

  一旬也不過十日,友人根本沒正經教劍術,不過隨意指點了些手法,步法。

  是以,屠威和友人更是吃驚極了,說好的糊弄孩子玩兒,哪知孩子是不想玩兒的。

  不僅不想玩兒,還不知什麼時候把他耍玩的劍法都學了去。

  這孩子莫不是有副習劍的好根骨,兩個壯漢,面面相覷,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屠家的孩子身子骨都不差,個兒也比尋常孩子要高,可要說習劍的好根骨,真沒人敢說。

  但友人是不敢再教,他就這麼點本事,孩子都學會了,還留著做甚。

  他不貪酒肉,忙不迭向屠威請辭,又連聲嘆氣走出了屠家。

  也不知嘆得什麼氣。

  友人走後,屠威拉著屠艾細細摸了筋骨,腦袋圓,手長腿長,是屠家貫有的高挑身型,瞧不出是不是好根骨。

  於是又問屠艾究竟是如何學會的,明明沒人教啊。

  屠艾如實答了。

  「看幾回記住了動作,記住之後每日多練練。」

  「就這樣?看幾回就會了?」

  「阿爺,看了沒會,練了很多回才會的,而且也不難。」

  屠艾心想,阿爺,師傅是你找來的,怎麼忘了,他的本事其實有限啊,她能學會,不是她厲害,是師傅太不厲害。

  屠艾耐心糾正,屠威卻是不聽的。

  在他看來不是靠的師傅教,那就是厲害,哪管師傅厲不厲害,他乖女厲害就行,師傅本事不行,那是耽誤他乖女。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屠威的女兒小小年紀竟能有這等本事,這等恆心。

  不過得意完,也想嘆氣了,假師傅走了,得給稚兒尋個真師傅了,雲昌縣哪有好劍客哦。

  自稱的倒有幾個,不過貪圖名聲,本事他是瞧不上的,他可捨不得讓那些個人教,沒得教壞他的乖女。

  屠威要是有尾巴,此時已經翹上天了,居然覺得整個雲昌縣找不出給屠艾做師傅的人。

  不過雖然嘚瑟了些,也沒四處招搖,沒得招人恨,可不是誰家孩子都像他家稚兒。

  再說,他也真愁啊,顧不上招搖,好師傅哪兒找啊,怎麼就沒個劍術高超的。

  不知情的以為屠威犯了癔症,好幾日了,一會喜一會憂的,問他又什麼都不說,也沒聽說屠家出事啊。

  外人不知道,屠家信得過的親友倒是都知道了。

  沒辦法,得托人找師傅啊,趙芬給趙苾都去了信。

  屠威找師傅的同時,沒忘找木工給屠艾定做一柄稱手的木劍。

  有了木劍,屠艾每日練劍更是不鬆懈了。

  她很是聰明,沒有再照搬那位友人的全部招式,反而將他的動作又一一拆解,只練最根本的擊、刺、劈等動作。

  又是一旬,師傅還沒找到,屠艾練劍的架勢越來越足。

  像屠蕭說的,妹妹揮劍的動作越來越好看了,流暢、利落,自然是好看的。

  不過才又一旬,肉眼就能看出屠艾的進益,屠威已經確認了,他家稚兒就是天生習劍的好根骨,不容人反駁。

  找不著好師傅的頹喪一掃而淨,接著找,他就不信了,雲昌縣沒有,整個郡內都沒有嗎?

  這些年他也結交了不少友人,四散著打聽,總能尋到點消息吧。

  網撒得廣了,網羅到的魚兒就多,難保沒有一條是金貴的。

  又過去一月,金貴的魚兒終於網到了。

  屠雲紅來信,說她丈夫打聽到鄰縣有位隱居鄉里的俠客,任酉,本名許任,年已七十有一。

  許任,屠威一看到這個名字,整個人都跳起來了,是真的跳。

  那可是許任啊,早個幾十年,郡內哪個少年郎沒有聽過許任的大名。

  屠威少年時,一度想要離家去追隨許任,被他阿爺一頓好打。

  等他再大些,就再聽不著許任的任何消息了,沒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因此有人猜測是被仇家殺害了。

  屠威當年是深信不疑,哪想如今給稚兒尋個師傅,還把許任給尋著了。

  屠威將信看了又看,又確認了一回,許任,七十有一,對得上,都能對上,該是那個許任沒錯了。

  「芬兒,快,給我和稚兒收拾行囊,明天就出發去鄰縣。信你收好,我得去祠堂燒炷香,真是祖宗家神保佑啊。哈哈哈哈。」

  放下信,屠威大笑著去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