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屠戶家的女郎(4)

  屠雲紅進書房,就見侄女屠蕭在桌案上擺弄她送的那套色彩鮮艷的生肖泥偶。

  侄子屠良和屠田則趴在地上玩著兩個銅質鳩車,兩人一來一回的滾動著,似乎還想較出個高下。

  見人玩得專注都沒注意她們來,屠雲紅上前輕輕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兩人。

  她笑罵道:「這是哪來的淘孩子,怎麼還趴在地上玩耍呢?」

  屠良屠田被踢了也不惱,起身拍拍衣裳,還故意怪叫著喊疼,逗得屠艾咯咯笑出聲。

  見妹妹被逗笑,兩人怪模怪樣的又叫喚了幾聲,嚷嚷著讓屠雲紅心疼心疼他們。

  屠蕭從桌案前離開,湊到兄長跟前,皺了皺鼻子,「兄長們不知羞,羞羞羞。」

  屠雲紅也被兩人的無賴相逗笑了,顧著抱著屠艾不方便動手揍。

  她玩笑道:「好好好,我這就把你們阿爺喚來,讓他好好心疼心疼你倆。」

  說著還作勢要往外走,屠良屠田霎時哪哪都好了。

  屠蕭年紀小,看不出姑母是在開玩笑,和兄長們一起拉著姑母不讓走。

  家裡阿娘不會動手教訓人,但他們阿爺是真會上手啊,屠蕭還是心疼自己兄長的。

  屠雲紅順勢被幾人牽絆住,任由他們牽著往榻邊走,坐定後又將屠艾放在榻上。

  「稚兒想你們了,姑母帶她過來瞧瞧,禮物分好了嗎?稚兒的那份呢?」

  屠良聞言將邊上的木箱搬到榻上,裡面裝著一套生肖玩偶,是布制的,更適合小娃娃耍玩。

  屠蕭呢,是只聽見妹妹想她了,利落地爬上榻,親熱得同妹妹抱抱。

  見屠良正挨個將生肖布偶拿出,又繞著妹妹擺成了一個圈,便囑咐屠田。

  「阿兄,你把我的生肖泥偶拿來,也給妹妹瞧瞧。」

  她管屠田叫阿兄,管屠良叫兄長。

  屠田很貼心,不僅拿了泥偶,還特意將那兩個鳩車擦拭乾淨,一齊放在了榻上。

  榻並不大,屠艾身邊堆滿了物件。

  屠雲紅都覺得自己礙事了,走去一旁坐著,把這榻交給他們兄妹。

  屠艾如今會抬頭了,屠良他們仨每人手裡拿著一個物件晃動,想吸引屠艾的視線。

  「妹妹,看阿秭,阿秭手裡有什麼?」

  「稚兒,看阿兄,阿兄手裡拿著卯兔,稚兒,你就是白胖胖的小兔子。」

  屠艾視線下意識從屠蕭手中移開,偏頭看了看屠田。

  她?白胖胖?好的,沒說錯。

  她迅速(自以為的)轉過頭,朝屠良看去,盯著他手中的鳩車,她沒見過,有些好奇。

  妹妹眼中意思的渴望很明顯,屠良是有些眼色在的,見妹妹半前傾的趴著,抬頭太費力,就將鳩車放在了她兩手間。

  「稚兒,這只能用手摸,不可以用嘴咬。」

  「嗷。」

  屠艾有些羞赧,她的意識還不能完全控制身體,抓到手的東西總要啃一啃,咬一咬。

  她其實是不想的呀,但每次手都不聽話,她也說服不了它。

  正想著呢,手又趁她不備想把鳩車塞進口中,被屠良一把抓住。

  「稚兒,不可以。」

  屠艾氣羞了,一下將腦袋砸在屠良手上,不想看他了。

  屠良只當屠艾跟他玩鬧呢,親昵摸摸她的小腦袋。

  屠田和屠蕭也以為妹妹是和兄長更親近,都有些醋著了。

  兩人「大放厥詞」:「妹妹/稚兒,砸我,砸我手。」

  屠艾:……

  屠艾不,屠艾拒絕。

  她費勁折騰了會,給自己扭到了牆邊,誰都不看了,自顧壓著布偶玩。

  三人不明所以,互相看了看。

  「妹妹/稚兒怎麼了?」

  屠雲紅一旁看著,暗嘆他們屠家果然出不了太聰明的孩子呀。

  哎,看不了,看不了,看多了就想起自家的一雙兒女。

  糟心。

  她還是去聽養豬經吧,那起碼還有聰明人在。

  屠雲紅又飄飄然離開了書房,只留婢女在這守著幾個孩子。

  屠艾是很好哄的,尤其是當屠蕭跟她擠在一處,臉上還做各種怪樣來逗她。

  屠良屠田見屠艾笑開了,也把腦袋擠過去,更大幅的做怪模樣逗她。

  屠艾心中慰帖,把腦袋稍稍抬起,跟他們擠在一起挨挨蹭蹭。

  腦袋實在是重,屠艾抬久了留受不住,他們貼心得在她腦袋下墊了個布偶,高度夠了就不用抬頭了。

  兄妹四人就這樣莫名得擠了許久腦袋。

  發展到後面,是屠蕭摟著屠艾看兩個兄長在那用腦袋角力。

  這麼看,好像屠艾的兄姊確實都不是有大聰明的。

  但是,做兄妹又不是要看誰更聰明的。

  且屠家是屠戶出身,對子孫真是沒有智慧上的要求,只要身體健壯,是個人就行。

  若不是屠威娶了儒生的女兒,怕是屠家後代跟讀書都還沾不上關係的,起碼三代以內是這樣的。

  即使三個孩子現今都在學堂念書,但除了趙芬,沒人對他們有什麼要求。

  多識點字,將來做生意能看懂帳目就行了,什麼詩啊,春秋啊,跟他們屠戶有什麼關係。

  屠艾的祖父給她兄長們取名良和田,已經明確表明了,讀書哪有良田重要啊。

  屠艾祖父就是這麼簡單幹脆的人。

  良田是根本,良田千頃才是他們屠家的「宏圖大業」,其他都無關緊要。

  說句玩笑話,若屠蕭和屠艾是男兒,取名還得順著後面,一個叫屠千,一個叫屠頃。

  某種意義上,其實他定的宏圖大業並沒有錯,或者任何意義上,他都沒有錯。

  讀書有利可圖嗎?

  也許對太多人來說是無利可圖的。

  讀書人不能直接做官,做官多是靠舉薦(之後還有考核)。

  大郡一到兩年舉薦一位候選者,小郡更是兩到三年才舉薦一位,如此稀缺,尋常讀書人哪敢奢想。

  自朝廷為興教化,大力倡導儒學,儒生的地位是提升了,但也並不如何。

  對本就不讀書,或者不求讀書明理的人,又哪裡管什麼儒家,儒生的。

  在多數人眼裡,讀書遠不如做生意有利可圖啊。

  就像屠威一個屠戶,為什麼能娶到儒生之女,是因為愛嗎?

  趙芬選擇他,確實因為屠威對她的痴迷,但,她嫁他,更是因為屠威家富,她家貧。

  就像她妹妹趙苾為什麼嫁給商人,而不是儒生一樣。

  太過清貧的家境,即使有書香,也不能救她們於水火。

  她們阿娘嫁了儒生又如何,最終還不是積勞成疾,早早就去了。

  當年若沒有屠威,也許她們姊妹倆還要因為病重的父親賣身為奴了。

  但趙芬到底是明白讀書有益的,她的孩子們不用受貧窮的苦,自然要多讀書以明事理。

  所以,儘管屠家對子孫讀書沒有要求,她卻是堅持要送孩子們入學堂,男女都去。

  八歲送去學堂,到十五歲,有七年時間。

  她不奢望也不希望孩子們虔心學儒,只要在這七年裡多長些見識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