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二天早上,蘇穎勉強起床把顧念和晨晨送走,郭尉也西裝筆挺精神奕奕地出門了。

  昨天睡得太晚,蘇穎哈欠連天提不起精神,本想回去眯一會兒,再睜眼竟然起遲了。

  最近幾次兩人合拍的有些可怕,蘇穎隱隱擔憂,害怕這種來自情感以及身體接觸的默契不會一直都順暢。

  看著上方的水晶吊燈發了會兒呆,蘇穎起床洗漱。

  她臨近中午才到店裡,路上給自己和周帆分別買了蒸餃和小餛飩。

  去時店裡沒顧客,周帆正同一個男人站在角落低聲爭辯什麼,不時有小幅度的肢體拉扯。

  蘇穎猜測他可能是周帆男朋友張輝。

  這人體格健壯,高個子,頭髮應該很久沒理,看著不太清爽,他兩眉的距離很窄,過高的眉骨和顴骨間有雙大眼睛,目光卻過分銳利兇悍。

  周帆先看到蘇穎,把他往外推:「我在上班,有事回頭說。」

  男人反手捏住她的胳膊,情緒看上去挺激動:「你手機號碼換了,家裡鑰匙換了,敲門不開,我抓不到你人影,怎麼回頭說!」

  「你這樣糾纏有意思嗎?

  我們分手了,分手懂不懂?

  就是從今以後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各走各的路,更沒有什麼好談的,你快滾。」

  周帆一口氣說完,眼中的厭惡和氣憤不加掩飾。

  「我沒同意,你休想提分手。」

  「你到底想怎樣?」

  張輝:「總給你發簡訊那男的是誰?」

  周帆:「管不著。」

  他咬牙切齒:「又當又立的賤人,裝什麼清高,怎麼,談著一個再勾搭一個很爽嗎?」

  周帆忍了又忍,推著他:「別耽誤做生意,我們出去說。」

  張輝不動,雙手緊握成拳。

  周帆繞過他要往外走。

  他把人拽了個趔趄,扯回原地。

  原本兩個人的事,需要時間和空間去解決,蘇穎不想介入,可猶豫再猶豫,還是叫一聲周帆,朝里抬抬下巴。

  貨架後方有個小型倉庫,裡面放著服裝庫存和一些雜物。

  周帆抿抿嘴,掙脫開快步走進去。

  張輝跟著。

  沒多久,裡面傳出兩人低低的爭吵聲。

  蘇穎把餐盒放在櫃檯上,不是故意去聽,但「下賤」

  「婊子」等一些難聽字眼還是傳入她耳中。

  蘇穎皺了皺眉,忽然一聲令人驚懼的響動,隨後是周帆壓抑的叫聲。

  蘇穎覺得事情不妙,整理服裝的動作停住,仔細去聽,倉庫里仍有亂七八糟的聲響和男人的咒罵。

  她掛上衣服,快步走過去敲了敲門。

  張輝:「滾!」

  蘇穎抿住唇,猛然間拉開門板,張輝那一巴掌恰好落下,將周帆扇翻在地。

  短短几分鐘,倉庫里一片狼藉,貨架傾斜,疊放整齊的服裝全部掉落下來,掛燙機吸塵器躺在地上,桶里的水也灑得到處都是。

  周帆撐著手臂慢慢坐起,頭髮凌亂,右側臉頰通紅一片。

  蘇穎面色陰沉下來,去扶周帆:「你還是不是男人,竟敢動手打女人。」

  「沒你的事兒,給我滾開。」

  「該滾的是你。」

  她抓住周帆胳膊:「你故意傷人,報警叫來警察有你受的,周帆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繼續糾纏沒意思,不如好聚好散,撕破臉皮只會讓她更恨你。」

  張輝猛然間明白了什麼,緩慢點著頭,臉上笑容越發猙獰:「我說她自從來這工作就像變了一個人,原來是你這婊子在背後搞破壞。」

  「嘴放乾淨點。」

  蘇穎冷聲。

  「比你男人乾淨?」

  他的話骯髒不堪,難以入耳,蘇穎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同時也清楚這人現在不冷靜,處在發瘋邊緣,隨時有可能做出極端行為,她努力忍了忍,一聲不吭,想拉周帆離開。

  張輝突然爆喝一聲,「都和我作對是不是!」

  他舉起左手,手掌如鋒利的刀片,猛地落下將兩人緊握的雙手劈開,捏住蘇穎肩膀將她一把甩了出去。

  男人體格強健,力量巨大,蘇穎只感覺天旋地轉,仿佛一瞬間的事,額頭狠狠磕在貨架稜角上,痛感並不強烈,就有些眩暈,沒多久,一股溫熱液體滑過她的眼睛。

  蘇穎摸了摸,指尖暗紅一片。

  周帆眼看著蘇穎受傷,不管不顧了,發瘋般撓張輝。

  兩人扭打成團,但她力量怎抵個大男人,很快就被對方壓制在身下,無力還手。

  張輝完全失去理智,一拳拳打下去,毫不留情,似乎忘記正在傷害的是他愛著的女人。

  店裡音樂聲蓋過打鬥聲,不知為何,這會一個經過的顧客都沒有。

  蘇穎從地上爬起來,抓起貨架上的花瓶,沒有猶豫,朝他後腦幹脆利落砸過去。

  「啪」的一聲,花瓶碎裂,她手中只剩一截參差不齊的瓶頸。

  張輝身體僵住,有血液順著他脖頸流入領口,他反手就是一巴掌,轉移憤怒,抬腿朝蘇穎肚子踹過去。

  蘇穎側身躲避開,被踹到腰,倒在地上,隨之他欺身上來,朝她揮拳頭。

  蘇穎握緊那截鋒利的瓶頸,狠狠插入他側腰。

  門口一聲尖叫,隔壁女店主終於聽見動靜,一邊大喊保安一邊打電話報警。

  很快,店鋪門口擠滿人。

  張輝捂著腰站起來,血從指縫間涓涓往外滲,這會兒他終於清醒了些,突然對著蘇穎笑了,口型說:「你給我等著。」

  那笑容詭異得瘮人。

  蘇穎聲音虛弱:「別讓他走。」

  保安還沒到,門口圍觀的基本是女人,根本沒法阻擋,張輝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瞬間不見蹤影。

  ……

  郭尉同趙平江趕到醫院時,看見蘇穎和周帆正坐在急診室外的護理床上。

  走廊里空氣污濁,護士奔走於各個房間,椅子上坐滿人,擠滿急症病人及家屬,一片亂鬨鬨的嘈雜聲。

  沒有地方坐,那女人蜷起雙腿,坐在沾著血污的臨時病床上,額頭被簡單包紮過,左頰紅腫,嘴角破口,手臂上帶著淤青,有些頹廢地耷拉著腦袋,微合雙眼,不知在想什麼。

  郭尉不由攥了攥拳。

  趙平江指著前方:「嫂子在那邊。」

  他先快步走過去,頓了頓,郭尉跟上。

  「嫂子。」

  他輕聲道。

  蘇穎動作慢半拍,緩慢抬頭:「來了?」

  忍不住看了看後面面色陰沉的男人。

  趙平江:「嫂子,感覺怎麼樣?」

  「還好。」

  「有人幫你們做詳細檢查嗎?」

  「沒。」

  她碰碰額頭的紗布。

  他掏出手機:「我去安排。」

  趙平江拍了下郭尉肩膀,邊打電話邊朝急診室外面的安全通道走去。

  空氣突然間安靜下來,郭尉雙手收在西褲口袋裡,半晌,終於說了第一句話:「怎麼回事?」

  他沒看蘇穎,這話是沖周帆問的。

  周帆本就心虛,面對他過於嚴肅的表情更加不敢直視,忍痛正襟危坐,將事情原委一字不落地講述清楚,又說了一連串的「對不起」。

  他問:「後來報警了?」

  周帆點頭。

  郭尉默了默,抽出一支煙,剛想點燃,忽然看見走廊上方懸掛的禁菸標誌,又將菸捲塞回煙盒。

  他動作有些煩躁,但不細看,根本無從察覺。

  許久,他終於冷冷瞥向蘇穎,聲音沒什麼溫度:「能耐真不小。」

  郭尉轉身走了。

  蘇穎看著他的背影,愣了愣,原本以為最起碼能得到幾句關心安慰的話,沒成想他會是這種反應。

  這應該是相識以來郭尉第一次同她生氣,卻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了。

  她咬了下唇,低聲嘀咕:「有毛病。」

  可罵完又後悔,不禁抬眼去尋那人的影子。

  趙平江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就有護士將兩人推至二樓做腦部掃描和骨骼檢查,所幸蘇穎只有輕微腦震盪,大夫非常盡責,詳細講解後,建議留院觀察半天再做打算。

  兩人被直接送入單獨病房。

  蘇穎也賭氣般沒同郭尉說話。

  整整一個下午,郭尉電話無數,多次起身到走廊上接聽,卻沒有走。

  臨近午夜,一行人終於可以回去。

  郭尉麻煩趙平江跑一趟,將周帆送回住處。

  蘇穎不放心,囑咐說:「別回家了,先找個酒店住下吧,指不定他在哪個地方堵著呢。」

  趙平江:「放心吧,嫂子。」

  一路無話。

  兩人回到家,客廳只留著地燈。

  月光順落地窗投落進來,在地板上留下不規則的淺淡光斑。

  蘇穎沒管頭上的傷,拿著乾淨衣物去洗澡。

  中途隱約聽見浴室的門被輕叩兩下,那人說:「注意傷口。」

  蘇穎沒理,卻不覺牽了下唇角。

  她小心避開額頭的傷,抹掉鏡子上霧氣,發現自己臉頰腫到脫相,腰間的淤青足有手掌大小,一碰就疼。

  蘇穎煩躁起來,穿上睡袍出去,沒在臥室里看見郭尉,床頭柜上卻放著一杯溫水和分好的藥片。

  她十分疲憊,不去管那都是些什麼藥,直接用水服下。

  夜色已經很深了,窗簾拉得嚴,房間沒有一絲光亮。

  蘇穎睡得不太踏實,意識似乎還停留在下午的驚險場面中,看不清樣貌的男人把她壓在地板上,拳頭如暴雨一樣砸著額頭和臉頰,她用手臂擋住,竟在旁邊鏡子中看到自己二十歲時的樣子。

  她染著誇張發色,濃妝艷抹,穿一件黑色小背心和破洞牛仔褲,舉刀割向男人的脖子,鮮血如噴泉般濺到她臉上。

  蘇穎驀地睜開眼,大口喘氣。

  她攤開手臂下意識摸向另一邊,沒摸到人,傷口處的神經開始瘋狂跳動,看了看時間,原來才過去一個小時。

  蘇穎喝掉剛才剩下的半杯水,起身去顧念房中,小朋友把被子踹到地上,手腳攤開,睡得正香。

  她撿起來為他蓋好,在黑暗中坐了會兒,輕聲出去。

  客房中透出一絲光亮,房門半掩,卻沒什麼聲音。

  蘇穎猶豫片刻,踮著腳尖走過去。

  床頭燈散發著幽暗柔和的光線,鐘錶滴滴答答走著,男人背身躺在里側,動都不動。

  蘇穎貼著門縫屏息去聽,可怕的是,她現在能從他的呼吸聲中判斷出他是否入睡。

  糾結一番,蘇穎決定先服個軟。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輕輕爬上床,探頭看了看,郭尉閉著眼,呼吸平緩。

  蘇穎撇撇嘴,緊貼著他後背躺下。

  男人背部輪廓很漂亮,肩膀寬厚,手臂線條凹凸有型,腰又窄瘦。

  服帖舒適的衣料下,隱隱透出脊背中央那條長長的窩痕。

  蘇穎抬手搭在他手臂上,從後摟住他。

  待了會兒,郭尉抓著她的手給揮開。

  蘇穎再搭。

  他輕輕一聳肩,她手臂又滑落了下去。

  半刻,蘇穎忽然高高抬起腿,使勁兒搭在他腰上。

  這回郭尉沒有動。

  蘇穎晃了晃腳:「睡了?」

  郭尉不吭聲。

  「幼稚。」

  她說。

  過幾秒,他背對著她,譏諷地冷笑一聲。

  蘇穎知道他最吃哪一套,放軟了語調,貼著他說:「我頭暈眼花,雙腿發軟,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

  隔很久,男人僵硬的脊背終於放鬆下來,似乎低低嘆息一聲,溫聲道:「難受還能走到這來,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