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蛇影(三)。
2005年10月13日,20:34。
京都市,上京區,淺野家。
月亮狡黠地藏進雲里,黯淡的世界中,隱約透著清冷熹微的輝光。
這是一間經典的日式庭院住宅,兩側倚著白牆黑瓦的牆壁,從大門到房屋之間坐落著庭院,碎白色的石子蜿蜒成小道,灰褐色的假石林立,修剪過枝葉的樹狀植物,園林藝術的小巧美態被展示的淋淋盡致。
庭院中還有著一棵高大的桂樹,淡黃色的桂花開的正好。
十月晚間的冷風忽然呼嘯,顆粒態的桂花蕊攘攘掉落,盈盈的花香充斥著整座庭院。
綠茶蒸騰的熱氣也被風帶了起來。
明亮的燈光之下,執行任務的時雨淺幾人正圍在茶桌旁的蒲團上飲著熱茶。
「你就這麼確定那名詛咒師會在今天晚上來,而且一定會是這淺野家的女兒會不見?」天野良間向著一旁的谷口海斗詢問道,「萬一詛咒師沒有來,或者今天夜裡別的女孩失蹤怎麼辦?」
像這種地域性頻繁失蹤的人員事件,應該分散力量鎖定多個目標才對,而現在採取的方針卻聚攏全部人員鎖定一個人,這顯然不符合現實。
谷口海斗平穩地放下茶杯,熱氣升騰之際他緩緩開口說道:「所有事情都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只能說,此刻我們的選擇是可能性概率最大,最穩重的。」
接著,他開始解釋起自己如此安排的理由:「第一,從詛咒師活動的範圍來看,上京區是失蹤女孩人數最少並且最近有失蹤女孩跡象的區域,這代表著詛咒師還很有可能活動在此區域內。」
「第二,經過我們的調查,失蹤的女孩全部是在神社內擔任的過「巫女」,而淺野家的女兒恰好也是一名「巫女」,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我在用式神調查時,在這附近發現過黑色的鱗蛇。」
「最後一條,」谷口海斗嚴肅地說道,「我們現在對這名詛咒師一無所知,但從他能輕易殺死兩名二級咒術師的事件來看,他最少也是一名准一級咒術師。
「甚至更強。」
「聚集最強的力量一次性拿下這名詛咒師,是我們眼下最好的行為。」
相田真嘟嘟囔囔在一旁抱怨道:「海斗說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就行了,哪有那麼多問題?」
「海斗很厲害的。」
「怎麼?就不能問一下嗎?」天野良間毫不客氣的對相田真說道。
相田真也從蒲團上起身回懟,「你這傢伙,還真是欠揍啊。」
「是要打架嗎?」天野良間絲毫不懼。
「你找死!」
這倆個暴躁的傢伙又鬧到一起去了。
在這期間,時雨淺也開始詢問一些自己關心的東西,「這家人已經安排好了?」
「為了不引起那名詛咒師的懷疑,我們並沒有安排他們一家人的撤離,現在他們還在二樓的房間內,我讓秋原琳過去陪伴他們了。」
「讓他們覺得我們是警員在執行特殊的任務就行了,偶然採取一些特殊手段也並無不可。」
「所以你今天還讓我們換上其他學校的校服,跟著淺野家女兒回家,目的也是讓詛咒師把我們當作她的同學?」
谷口海斗聳了聳肩,「這名詛咒師小心謹慎的很,要不然我們不可能直到現在還沒有查到有關他的任何信息。」
「現在就看那名詛咒師上不上鉤了。」
時間在幾人的交談中一點一滴過去了,淺野家熄滅了明亮的燈光,周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日本東京時間,10月14日,00:05。
十月晚間的冷風呼嘯,氣溫極低,天空里的月亮露出了半截身子,另一半是陷入黑暗裡的。
天野良間偷偷地拿了一床毛毯上了二樓,細微的光亮里,他能看見一個拄著刀蜷縮在走廊牆邊的身影。
『還真是和往常一樣笨拙,連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
遠遠的眺望了一眼,似乎是確定了那道身影熟睡後,天野良間十分謹慎且悄悄地走到了那道身影旁邊,沒帶起一點風聲,就像只幹壞事的小貓,他小心翼翼的給她蓋上了毛毯。
偷著借來的月光,男孩愣神地盯著女孩的臉看了很久,平日裡冰冷的神情像水一樣融了下去,桀驁的眉宇間也多了一絲溫柔。
陰冷的風透過縫隙迴蕩在走廊里,天野良情不自禁的朝毛毯方向靠了靠,恍然想起自己這樣做是不禮貌的行為,他快速地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人影,便溜走了。
很久之後,漆黑的夜裡亮起一雙秋水般的眼眸,秋原琳的臉唰一下紅了起來,『剛才那個身影是良間?』
天野良間下樓後,一個寸頭男生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相田真露出一個「嘿嘿」的奸笑,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意思好像是在說『剛剛你做了什麼,我都看見了哦。』
天野良間忽然愣了一下,然後快速從相田真身邊走過,裝出一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在心底一直勸導著自己:『什麼也沒有發生,要像時雨淺一樣厚臉皮,學學五條悟的不要臉。』
『很好。』
「哈?你問剛才那是誰?我不知道,反正那不是我就對了。」
可相田真像是一條甩不掉的賴皮蟲一樣一直跟在天野良間後面。
『真是煩人。』
天野良間轉身一掌按在了那張賤兮兮的臉上,相田真原本能的想要扯開他的手,可就在此時,倆人的本能的靜止在了原地。
「聽。」
四周隱約傳來一陣細碎的嘶鳴聲。
這種感覺,就像是蛇吐信子發出的聲音。
庭院裡,躺在桂花樹枝幹上的式神飯綱發出「嘰嘰」的警示聲。
一樓的客廳里,時雨淺和谷口海斗同時睜開眼睛,倆人互視了一眼,心裡都驀然有了一個答案,『來了!』
漆黑的夜裡,無數條黑色的鱗蛇從庭院四周爬入,高大的牆壁與緊閉的大門被它們視若無睹,黑色的蛇潮無孔不入,場面詭異而瘮人。
密密麻麻的黑鱗蛇露出腥紅的豎瞳,隱沒在黑暗的血紅色,足以讓看見的每個普通人心生絕望。
黑色的蛇潮吞噬著一切,漸漸蔓延進了淺野家的庭院中,蛇群挪動的身軀帶起陣陣瑣碎的聲音。
它們就像是有著明確目標一樣,準確地朝著房屋內襲來。
黑色鱗蛇爬上了房屋的木製掩門,一陣低沉的聲音從掩門內響起:「不知火。」
「青赤二鬼。」
「百目鬼。」
淡黃色符咒光芒一閃而過,掩門從內被破壞開,生有犄角的青鬼和持棒的赤鬼從內衝出,一躍跳入蛇群中去。
身形看似瘦小的二鬼力量卻大的驚人,圍在它們周遭的黑鱗蛇被巨大的力量震起,狼牙鐵棒猛地拍起,每一次攻擊都會掀翻一大群的鱗蛇。
破開的掩門後,一隻枯瘦的手放在了碎裂的門上,隨著屋內白藍色的磷火燃起,手的主人緩緩走出,火光照出她的樣子,那是一位披頭散髮的女人。
下一刻,女人的身上猙獰出無數眼睛,手臂上,臉上,全是人的眼睛,隨著眼睛的睜開,原本還在向前蔓延的蛇潮呆滯了下來。
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百目鬼發出駭人的笑聲,然後發瘋似的快速沖向黑鱗蛇群,尖銳的利爪撕裂開蛇的身軀,污色的血浸染在了三隻式神的身上,它們浴血廝殺在蛇群中,愈發興奮。
白藍色的火焰不知何時在蛇群中點燃,它順著死去黑鱗蛇的蛇軀不斷燃燒,火焰熊熊燃起,帶著高溫的火焱開始侵染活著的生靈。
黑色蛇群之前出現了一條白藍色的磷火隔帶,凡是越入火焰中的黑鱗蛇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三隻式神撕裂身軀,一時之間,雙方陷入僵持。
被遮住半截身子的月亮之下,一個戴著般若面具,身披黑袍的女人站在角翹的屋檐上,注視著淺野家庭院內發生的一切。
靜寂的黑夜,明明只有女人一個人,卻有著兩個聲音。
女人在和空氣里的男聲對著話。
「式神使,和之前兩個人一樣,同樣是咒術師,看來你已經被他們盯上了。」低沉的男聲迴蕩在女人耳邊,「是另外選擇目標,還是趁著這次將他們全部殺死呢?」
面具的女人蹙眉,深吸一口氣後緩緩說道:「應該是最後一個了吧。」
男聲變得更加低沉了,「沒錯,已經是最後一個,完成今天的目標後,我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了。」
「他的實力和之前兩名咒術師相比如何?」
「要強上很多,前倆名咒術師的術式在戰鬥中並不實用,而這名式神師憑藉召喚的式神顯然更加擅長戰鬥。」男聲繼續補充道:「當然並不排除這名式神使還會有同伴在。」
「與我現在的實力相比如何?」女人再次開口問道。
「哈哈.」惡魔一般的笑聲在女人耳畔迴蕩,「你這是在小瞧我嗎?即使是在千年之前咒術師的全勝時代,我也是所有咒術師的噩夢,在這京都之地上,以我為尊!」
「閉嘴,我可興趣聽你的豪邁之言。」
「回答我,現在的我打得贏他們嗎?」
「呵。」輕蔑的蠱惑之音再次響起,「只要你稍微努點力,沒有什麼是現在的你做不到的。」
般若面具之下,女人的面色冰冷,「既然如此,那就殺了吧!」
「時間久了,總會夜長夢多。」
「今天,應該是最後一宗罪業了。」
詭異的笑聲隱隱響在漆黑的夜裡。
女人站立的屋檐下,一個個神情空洞,穿著紅白相間巫女服的巫女,開始朝著淺野家走去,她們的行走方式,如同沒有自己靈魂的牽線木偶。
蛇潮與白藍色火焰僵持的庭院中,巫女以一種另內的方式出現了。
白牆黑瓦的壁壘之上,巫女從外攀爬而上,紅白相間的巫女服迎風飄揚,白藍色的火光照耀出她們的面容。
過分白皙的皮膚沒有一絲血色,眼睛中沒有了黑色的眼眸,只剩下眼白,甚是嚇人。
「轟~」
一陣爆炸聲響起,淺野家的大門被炸開了,從大門外也湧進了不少巫女。
原本站在破碎掩門前悠然的谷口海斗,臉色在見到這群突然出現的巫女後變得無比凝重,他驚訝地發現這些巫女正是之前失蹤的女孩:「岩河千加、平坂美子、桐山美伽.」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名該死的詛咒師究竟做了什麼?」
谷口海斗還在愣神中,一個巫女怪異的扭動著自己的脖子,然後從牆壁上一躍而下,徑直地跨過三隻式神,朝著他襲來。
巫女在空中伸出手,她的掌心之中裂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一條條黑鱗蛇從她掌聲鑽出,飛躍的黑鱗蛇張開血色的大口,尖銳的毒牙咬向谷口海斗的脖子。
「不好!來不及反應了。」
手中咒符還來不及使用,黑鱗蛇的毒牙在他眼中不斷放大。
穿戴著明黃色石鎧的拳頭出現在谷口海鬥眼前,橫掃,襲來的黑鱗蛇全都被砸飛到了一旁。
凜冽的深藍色雷霆以千鈞之勢穿過兩人身邊,在空中的巫女就被深藍色雷電所化的長戟筆直的釘在大門一側牆壁上。
藍色電弧在牆壁上圍繞著巫女猛烈跳動,火光炸起。
相田真和天野良間正式趕到戰場。
「海斗,你在幹嘛?」相田真一臉抱怨的看著谷口海斗,「戰鬥中還發呆?不要命了?」
谷口海斗冷汗直流,緩緩的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不好意思,剛才的事情多謝了。」
「你剛才是怎麼了,以前的你可從來不會這樣。」相天真疑惑地問道。
回望著出現在庭院裡動作詭異的巫女,谷口海斗嘶啞地開口說道:「這些巫女全是失蹤的女孩。」
「哈?」相田真迷茫地看向四周,「你確定自己沒有搞錯?她們是之前失蹤的女孩?」
「我絕對肯定她們就是!」
「不會認錯的。」
「不知道那名詛咒師做了什麼,她們現在表現會如此異常,甚至,」谷口海斗盯著相田真嚴肅地說道:「我已經不知道現在的她們到底還是不是人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