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第二泰拉教會，數十個玻璃酒杯被瑞恩徵用。
他要在學校和市政部門先把能夠使用的燈泡安裝上，就連鑄造工廠今天也停止了打造新的火槍，分出一部人安轉擊發裝置，剩下的人都在按照瑞恩的圖紙使用銅和其他金屬製作電路和開關。
這個年代還沒有塑膠管和橡膠製品用來，電線的安裝位置只能設置在高處。
期待那些探索領地內尚未為人所知物質的隊伍能夠儘早找到合適的材質，要不然瑞恩就會覺得自己推動的這些科技進步全部都是畸形的，只不過是一條腿健壯地奔跑，另一條腿則瘦弱無比隨時都有可能斷折。
布萊斯已經習慣了瑞恩的行動力，這位老爺一向是腦袋裡冒出來一個想法，當下就要求人們去驗證實施。
這個叫做燈泡的照明工具，明明只是一個小時前才剛剛試驗成功，結果現在就要安轉到建築之中了。
「這個被水箱內的水流衝擊轉動的裝置，等我確認完所有的線路之後再安裝。在我們找到材料包裹線路之前，要禁止任何人接觸線路本身。」
瑞恩不斷重複著關鍵信息，他可不希望這個封建世界第一起電擊事故發生在第二泰拉，雖然這種簡陋的發電裝置的電壓電流都不會致命就是了。
因為只有兩幢建築需要施工，所以瑞恩的圖紙很快就標註完成，交給布萊斯去做。
那些用金屬銅延展電線的工匠們需要到下午才能製作出足夠長度的線路，而且還會有雜質需要瑞恩用念力清理，避免短路開路的情況發生。
忙了一個上午的瑞恩終於感受到了一絲疲憊，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蒙頭大睡。
兩個大隻佬也沒來找他，讓瑞恩罕見地有了一個生理上的休息。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瑞恩洗漱完就去了鑄造工廠清理電線內的雜質。
這套照明系統要真正運用恐怕還得兩三天，瑞恩帶著工匠們和電線來到市政辦公的地方，就看見布萊斯正在和後勤部的人爭吵著什麼。
「這一個月來第二泰拉各種建設提供給人們的糧食和工資已經掏空了我們的財政。那些財政部的傢伙還在期待著過一段時間其他貴族領地上繳的水費和石磚訂單的貨款。但是我們後勤部現在已經真的撥不出來糧食了，市政和學校還有醫院的食堂要糧食，修路要糧食，就連鑄造工廠也要糧食。他們自己家裡是沒有糧食了嗎？人們完全可以回家消耗自己的糧食，而不是不花一分錢把我們的糧食都吃乾淨。」
一個看上去衣著優越些的年輕人手裡拍打著各種文件，正在質詢布萊斯。
布萊斯皺著眉頭，道：「貝魯卡，冷靜些。給工人們提供食物是第二泰拉從修建水渠開始就在實行的制度。你也閱讀過瑞恩大人的規劃書，未來各個工廠建立之後，都是包吃包住的。只要我們的訂單貨款到了，糧食就不是問題。灌溉系統升級後，明年的糧食一定能夠大豐收。先期建設總是要吃些苦頭，要不然我們的人民就無法實現未來的美好願景。」
名叫貝魯卡的年輕人大約二十三、四歲，看上去並沒有很多居民粗糙的皮膚，身體也較為挺直，應該是過去領地上一些小地主家庭的子弟。
這些家庭的子弟通常會認字念書，甚至上過教會學校。
如果家裡有什麼貴族的親戚關係，甚至可以前往那個貴族領地乃至都靈念大學。
這些會認字，思想也更為活躍的人們被招收進了市政部門工作。
他們為瑞恩所描述的未來社會感到欣喜，自認為他們和階級更高的貴族不一樣，更有人性。
但是他們身處的小地主階層其實對於平民們的壓迫更為稀鬆平常，範圍廣泛。
瑞恩敲響了會議室的門，看著人們將視線注視過來。
「瑞恩大人，您計劃的那些房屋溝道都在鑿好了，明天就能把線路埋設進去。」
布萊斯神色很是疲憊，不過還是第一時間匯報著瑞恩關心的工作。
瑞恩看向布萊斯和貝魯卡，問道：
「我們的糧食庫存不多了嗎？」
貝魯卡有些緊張，他還是第一次直面這位從火刑十字架之中活下來的人物，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
「如果按照目前的消耗程度，四天後我們的糧食就要吃光了，而石廠的貨款去其他領地購買糧食，至少得七八天時間才能運回來。但是人們自己家裡的糧食還在，如果暫時停止對各個工程項目的糧食供應，讓人們自帶口糧，我們只是發放工資的話，就能撐到那個時候。」
貝魯卡說完看了一眼瑞恩，見後者沒有明顯的情緒變化，這才鬆了口氣，接著說道：
「大人，我們之前修水渠的時候要還給糧庫的糧食都還沒有補完，給工人們提供糧食太過奢侈了。正如布萊斯大人所說，原本今年是災年，人們的糧食要保留下來省吃儉用。但是如今災難已經度過，他們完全可以消耗自己的庫存。」
瑞恩一邊聽著，已經坐了下來，看了看布萊斯，又看向布魯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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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那些平民們家裡的糧食夠用嗎？」
貝魯卡自信說道：「在以前，我們家的農戶的口糧都是至少能支撐一個季度的份量，大人，農戶們有的話時候很狡猾。我們給他們提供三餐，他們甚至就開始浪費糧食，每日發放的定額餐補都會有虧損，被那些人們用布袋子裝起來帶回去，多半是餵養家裡的牲畜用。瑞恩大人，我也很憐憫他們過去遭遇的苦難，但是如今為了第二泰拉未來的發展，我們必須做出取捨！」
瑞恩拍拍手，為這位貝魯卡的演講表示讚賞。
然後他看向布萊斯，說道：
「我不清楚他說的是否都是真實的，所以明天帶著貝魯卡去各地的建築區域實地確認。」
貝魯卡以為瑞恩大人認可了自己的想法，當即說道：
「我已經親自調查過了，真的有卑劣的農戶偷偷裝走一些飯菜糧食帶回家裡。那些糧食放了一天都要放壞了，肯定是給牲畜餵食用的。」
瑞恩無奈地笑了笑，道：「真實的情況，還是等到明天一探究竟吧。糧食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各個工地還是按照往常一樣提供餐食。」
瑞恩拍了板，示意人們先回去休息，這些問題不能夠僅靠著一家之言就做出判斷。
也許貝魯卡所說的情況是真的，但是這種情況是真實的，那就能掩蓋那些真的家庭困難，早就交完稅今年已經沒有糧食可用的可憐人們的苦難嗎？
很多問題，眼見都不一定為實，而是在相互之間作出取捨，才能解決問題，甚至，無視這個問題繞過去才能繼續前進。
想必那個坐在黃金馬桶上的屍塊，已經做了很多次比自己眼前這個問題困難成千上萬倍的選擇。
自己還有親自確認真實情況的機會，那位帝皇恐怕只能儘快作出決定，以免滅頂危機到來。
即便這麼做會不可避免地損失另外一批無辜之人的利益甚至是生命。
又是一夜過去，一大早，瑞恩就帶著布萊斯和後勤部的人士前往最近的工地。
這一個月來，第二泰拉和最近的兩個貴族領地的道路已經聯通，那些貴族領地享受到了水利系統之後，也希望能夠在第二泰拉的交通道路修建完畢之後，在他們領地內部也修建新式的道路。
瑞恩並沒有大張旗鼓進入工地，而是和布萊斯他們一起換上衣服，靜靜地觀察著這裡的一切。
這是一座瑞恩城市規劃中的物流中樞站，剛好位於第二泰拉和其他領地的交界之處。
在建成早期，這座物流站只會用來運輸礦產和建築物資，輻射到範圍內任何區域。
這裡的道路修建得也越發寬敞，預留出了後期鋪設軌道的區域，雖然工人們還不理解軌道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不過人力推動的木箱子帶上幾個輪子放在軌道上，就能很輕鬆地推動起來。
要是用馬匹或者其他牲畜來拉動體積更大的帶輪子的箱子，在軌道的限制下，還不會偏離到其他地方，想必能夠運輸更多的東西吧。
這是人們對於軌道這個概念所能夠想像到的極限，而瑞恩最近還在糾結於蒸汽機結構的設計和當前能夠使用的材料的適配。
時間很快來到中午，在人們歇息的大棚下，小麥肉粥和麵包還有一些清洗過的生菜葉被分發到餐盤之中。
貝魯卡緊握著拳頭，小聲說道：
「大人，他們甚至還能吃到肉，我們市政部門的食堂都很久沒見到肉塊了。我們第二泰拉為其他兩個貴族領地延伸水渠的工地食物由當地貴族提供，但他們也只是提供標準的工作餐，晚餐甚至只是屑湯水，還不是一樣能吃飽。您看那幾個面色慌張地，等會就會偷偷從兜里掏出來布袋子，把喝乾了水分的粥還有面塊屑倒進去。這麼熱的天氣帶在身上一下午，不早就餿了，回去肯定是餵給牲畜，好節省他們自己家的糧食。」
瑞恩忽然好奇地看向貝魯卡，問道：
「你在沒有加入後勤部，在自己家的時候，每頓都能吃到肉嗎？你所見到的正常農戶們，每天都能吃到飯嗎？」
貝魯卡驕傲地說道：
「大人，我是抱著讓人們過上美好生活的目的才加入第二泰拉的市政部門的，在我們老家那一帶，每一戶農戶都能吃飽肚子。即便是之前旱災蟲災還沒有結束的時候，我們就免去了他們一半的稅，這些農戶們怎麼可能家裡沒糧食。」
瑞恩思索了一陣，問道：
「既然如此，你覺得農戶們是一種什麼樣的人？低賤卑劣有小聰明，狡猾，還是忠厚老實任勞任怨？照你的說法，你們家是個小地主，遇見的農戶都能吃飽飯，那應該不會是奸詐之輩才是。」
貝魯卡正要回答，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辦法答覆瑞恩的問題，這個問題顯得自己自相矛盾起來。
如果每個農戶都是被他們家這樣的地主照拂，即便是大災之年也能吃飽飯，那也沒有必要變得像他所描述的那樣狡猾才對。
可是在自己的教育之中，這種矛盾感卻好像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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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他的家庭教育，和其他地主乃至貴族們的接觸，都認為農戶是低賤狡詐的人，愛占便宜，懶惰。
可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這種矛盾所在。
那種教育形式，是在人為地劃分了人和人之間的區別。
貴族地主們自然擁有仁慈和美德，因此會施於憐憫給下層人。
可下層人也是天生帶有愚昧、盲目標籤的賤民，因此大部分時候也不必把他們當人看，反而會把賤民們各種求生存的行為，例如偷盜、欺騙等視為他們劣根性的體現。
瑞恩面色嚴肅起來，說道：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解決，而衣食住行只不過是這個問題最低級最沒有挑戰的階段。如果我們在這個階段都要停滯不前激化矛盾，那就說明我們做的還不夠好。這些食物本來就是供給工人們的，他們無論是帶回去餵養牲畜還是家裡有困難，要給家裡人吃的，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如果是後者，那我們市政部門真的沒有盡到責任，居然還有市民不能吃飽飯。」
貝魯卡還有些急躁，忙說道：
「大人，這麼消耗糧食的速度太快了，我們每個關卡節省一些，都能夠維持更久的使用期限。一天只吃兩頓飯他們餓不死的，甚至他們現在吃的兩頓飯，就比之前一天吃的三頓飯還要豐厚。」
「貝魯卡，我理解你為後勤部工作的嘔心瀝血。」瑞恩站了起來，朝著食堂走去，「不過這個問題我比伱思考地還要早。我只是想看看，在現在的市政部門，會不會有人能想到這一點。如今第二泰拉大規模的城市建設、毫無限度的資金和糧食花費，完全不穩定的經濟體系是如何撐到現在還沒有崩盤的。人的主觀能動性可不能戰勝客觀規律，鍋里沒東西就煮不出來粥。既然我們快要沒有糧食了，那麼其他貴族們的糧倉，現在就是第二泰拉的了。還有，所有的地主家庭保留適當的糧食之後，存糧也要劃撥給第二泰拉後勤部。」
瑞恩的語氣逐漸平靜，卻讓貝魯卡和布萊斯不寒而慄，這代表著瑞恩要正式奪取第二泰拉原本的封建地主階級的資源哺育第二泰拉繼續發展。
「怎麼，是不是覺得地主們的糧食施捨給農民們是各位仁慈的體現，但是絕無可能全部分給這些噁心的老鼠、賤民、只配在農田勞累一輩子的髒東西，讓他們也過過好日子？」
瑞恩轉過身來看著眾人，指著身後的衣衫髒亂的工人們，道：
「在第二泰拉，只有公民，沒有貴族。」
忽然間，布萊斯想起了修建水渠的時候，聽瑞恩提到過的一些話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恐懼。
但是從來沒想到，瑞恩會真的決定這麼幹，因為這樣做的話，即便是為第二泰拉提供的法理支持的高加特·威爾也沒有辦法阻止貴族們向第二泰拉傾斜怒火。
但已經有了火槍隊的瑞恩可不會管這麼多，高加特忙著防備可能爆發的行屍瘟疫，巴不得瑞恩先把百契山脈以南的所有都靈領地整合起來。免得到時候內部出了叛徒，讓瘟疫衝擊進來。
打土豪分田地本來就是瑞恩計劃上的一欄，如今是時候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