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76，帝國的鳳凰
杜克爾走進了馬格努斯所在的房間。
安娜，這位來自帝國報社的女記者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當真正踏入這個房間後，她下意識的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驚恐——在她短暫的人生閱歷中，還從未見過比這間屋子更可怕的事物，如果不是跟隨在戰帥的身後，她幾乎要立刻逃離出去。
她抬起頭四處張望，雙眼能夠很清晰的看到屋子中的細節。
整個房間呈封閉式，只有他們進來的那一個門。在兩側牆壁排列著密集的，她無法理解的符文，上面殘餘的靈能火焰尚未熄滅。
在這些符文的上方，是一整排透明的玻璃櫃，淡黃色的營養液中浸泡著人類的頭顱。
每個頭顱的脖頸都被金屬片包裹著，從下方延伸出小捆整齊的纜線和管道。
隨著他們的進入，這些頭顱突然活了過來，雙眼流溢出淡藍色流動的光芒，插入進他們後腦勺的水晶也在發出淡淡的螢光。
看著那一雙雙飽含惡意的眼睛，安娜不由得在心中出現一絲恐懼。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造物，更不知道其具體的作用，但是在這數十隻眼的凝視下，她本能的覺得自己毫無秘密可言。
而在房間的其它位置，則是幾乎堆滿了書架。
數之不清的厚本書籍被隨意的堆放在一起，如同一座座龐大高聳的書山。
這些書籍無需翻閱，每一本書都如同惡魔般，開合的書頁暴露出可怖的獠牙，每一本書都在用尖利的聲音，大聲念誦著自己身上記錄的知識。
千萬本書交雜在一起，形成了聒噪無比的噪音，安娜試圖去理解這噪音的具體意義，可不到一秒鐘，她便感覺頭疼欲裂。
像是涉及到數百個領域的碎片知識，無比混亂的灌輸進她的腦子裡，還不給她留下任何消化的時間。
宛如被一陣知識的風暴刮過腦海，就連腦漿的褶皺都被抹平，只留下意識一片空白。
而在房間的深處，一台反重力飛行器的上面擺放著圓柱形的玻璃櫃，玻璃櫃表面帶有力場的光芒。
那個讓她感到恐懼的，獨眼巨人的頭顱，就安置在玻璃櫃中。
巨人在認真聆聽著千萬本書籍的合奏，但他卻並未如安娜般痛苦，反倒樂在其中。
直到杜克爾走上前去，他才有些不舍的從享受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用僅存的一隻眼睛看向對方。
「福格瑞姆？他不是被囚禁在馬庫拉格嗎？」
杜克爾雙眉微皺，一時間沒有理解馬格努斯言語的含義。
「他難道越獄了？」
「不，是另一個。」馬格努斯繼續道，「這可和那個紫皮剌人不同，你看，這是我們驕傲的小鳳凰。」
隨著馬格努斯的話語，擺放在桌面上香料無火自燃，繚繞的香灰與煙霧裡，折射出跨越時空的光影。
看著畫面里的福格瑞姆。
杜克爾沉默了。
儘管他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他猜也能猜到，這大概率是福格瑞姆的克隆體，並且很可能是老中醫克隆出來，與無盡者·塔拉辛做交易的那個。
並且依照老中醫法比烏斯的話來說，這個克隆的福格瑞姆同樣擺脫不了背叛帝國的命運。
性格決定命運，克隆福格瑞姆繼承了原身一切的記憶與個性，自然也同樣無法擺脫其可悲的命運。
他同樣是一個過度追求完美的人。
只要這一點不改變，他同樣無法改變什麼，只會讓悲劇重演一遍。
在過去，法比烏斯總共克隆過三個原體，鋼鐵之手費魯斯，牧狼神荷魯斯，帝皇之子福格瑞姆。
除此之外，法比烏斯甚至還嘗試過克隆帝皇，只是他的實驗尚未成功，就被一群血天使毀的一乾二淨。
每一位克隆體都對帝國有著絕對的忠誠，對人類充滿憐憫。
說實話，杜克爾不知道該怎樣看待這些克隆體。
如果兩個人擁有著同樣的外貌，同樣的性格，同樣的記憶，甚至是同樣的理想。
那該是將他視作一個獨立的個體，還是另一個生命的延續，又或是從萬年前走出的孤影？
「怎麼樣，杜克爾，要不要見他？」一旁的馬格努斯怪笑道，「我們的這位克隆兄弟，可是急著面見你呢。」
「你好像很幸災樂禍？」杜克爾瞥了他一眼。
「當然。」馬格努斯笑得更加古怪，「萬年前自詡高潔的福格瑞姆，驕傲的鳳凰，那個討人嫌的顯眼包，當他知道自己親手殺死了感情最深的兄弟這很有趣不是嗎？」
「我猜他一定會跪在你的面前，祈求原諒。」
馬格努斯一副看樂子的心態。
福格瑞姆也許不是原體中最強大的那個，但絕對是戰績最好的一個。
在伊斯特凡五號星上，他殺死了與自己關係最好的鋼鐵之主·費努斯。
升魔後又一劍刺穿了基里曼，帝國攝政當場瀕死，依靠靜滯力場才保留住最後一點點生機，直到最近才被靈族死神軍與機械大賢者考爾等人聯手救活。
理論上，福格瑞姆當時已經殺死了基里曼。
憑一己之力殺死兩位原體。
「你將他們視作一人？」杜克爾看著馬格努斯反問道。
「為什麼不呢？他們有著同樣的思緒，經過我的觀察，他的思緒與萬年前的福格瑞姆沒有任何不同。」
杜克爾沒有說話。
他思索片刻後，將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希瓦拉。
作為與艾菲拉爾並列，最熟悉杜克爾的人之一，希瓦拉立刻明白了原體的意思，轉身離開了房間。
希瓦拉率領一支小隊乘坐飛行器離開了心靈之火號，很快，他們又再次歸來。
當希瓦拉回來時，她的小隊中多出一人。
儘管這人全身都被兜帽長袍遮蔽，看不見他的具體樣貌。
但是在這一路上，對方如巨人般的體型，依舊令心靈之火號甲板上的凡人們頻頻側目。
很快，杜克爾與馬格努斯便見到了他。
當他將長袍的兜帽摘下露出自己的面龐後，似乎有一陣光彩頃刻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令人目眩神迷。
容貌俊美，意氣風發，一如兩位原體記憶中的那樣。
「你們先出去。」杜克爾偏過頭，看向心靈修女與毀滅戰士們。
「可是，大人，此人並不值得信任，他非常危險。」希瓦拉有些擔心的說道。
作為原體護衛的心靈修女們，也是同樣如此，不願就此離開。
杜克爾擺了擺手，「他傷不到我。」
他的言語中，攜帶著不容反駁的意味。
修女與毀滅戰士們知道戰帥心意已決，在對方的命令下，只能暫時退出了房間。
他們待在門口，保持著高度的警戒。
只要裡面有任何一點異常狀況，就會立刻衝進去。
伴隨著房門關鎖的咔噠聲，金屬大門徹底閉合。
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三位原體。
空氣有些凝重，三位原體的身份微妙，在萬年前關係也算不上友好，如今更是敵友難辨。
萬年前，福格瑞姆不滿杜克爾的態度，並在背後說他是一位虛偽的傢伙。
杜克爾也發自內心的覺得，福格瑞姆虛榮且氣量狹小。
「我想，你應該知道自己是誰吧？」短暫的對視後，杜克爾平靜的看著面前這個，所謂的原體兄弟。
一個克隆體，擁有福格瑞姆全部記憶的克隆體。
「我被一個渴望得到我指引的子嗣創造出來，卻又被他拋棄。」福格瑞姆的言語中依舊帶著些許恨意。
即便他在不久前已經殺死了一位法比烏斯的分身，但依舊余怒未消。
杜克爾向他走去，五米左右的身高，在原體中也是少有的魁梧，明亮的雙眼在略顯昏暗的房間裡散發出光芒。
「福格瑞姆，我不知道該如何看待你，但這個名字曾對帝國造成過巨大的創傷，背叛的傷疤至今未愈。」
「我們曾有著共同的理想，並願意為之付出生命，可伱與其他人卻又在希望到來之前，親手將其扼殺在萌芽中。時至今日，我該如何信任你，並讓你得到救贖，我的兄弟。」
聽到杜克爾的話，福格瑞姆的臉上閃過一絲急切。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因為勇氣不足而躊躇。
但他最終還是開口道，「杜克爾，我只是那人的複製品，他犯下的錯事，不代表我會重蹈覆轍。」
杜克爾搖了搖頭，「從你繼承了他的名字起，你與他就已經緊密相連，無法輕易擺脫。」
「你繼承了他的記憶，繼承了他的外表。繼承了他的一切，這其中也有他的命運與罪孽，這很公平。」
杜克爾的話，讓福格瑞姆的內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他早已知曉了，另一個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親手殺死了費努斯，親手將沾滿劇毒的劍刃刺穿基里曼的喉嚨。
無數帝國子民因他而死去，帝國也因此跌入進愚昧與黑暗的年代。
「我對不起，也許帝國永遠不可能再接受我，但請給予我救贖，兄弟。」
福格瑞姆在這一刻就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勇氣，低下了自己驕傲的頭顱。
這對於一位原體來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只有在面對帝皇時，才有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兄弟之間在過去根本不存在認錯，寧願兵刃相向也不認錯。
在大遠征期間，原體們看似同心協力，其實內部已經矛盾重重，彼此間相互看不順眼。
但此刻，福格瑞姆卻在向杜克爾，向帝國，低頭認錯。
在福格瑞姆被創造出來時，他依舊是那個追求完美的腓尼基人。
是那個容易被虛假諾言誘惑的傲慢之人，他覺得自己能夠避開記憶中的錯誤，並走向真正的完美。
可當他從無盡者的牢籠里逃出，親手殺死法比烏斯的克隆體後。
福格瑞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絕望與痛苦。
對方的眼神讓他陷入進了迷茫。
曾經的至親費努斯，即便復活一千次也會辱罵他，並且找機會殺死他。
似乎在所有人眼中，他與曾經的那人沒有任何不同。
「福格瑞姆，也許曾經的你所犯惡行皆是身不由己，但自古以來的罪犯，又有幾人是天生的邪惡呢？我可以選擇原諒並信任你，那麼其它人呢，那些曾被這個名字殺死的子民與士兵呢？」
福格瑞姆抬起頭，看了一下杜克爾，他嘆了口氣。
他知道對方所言真實不虛，只要他還背負這個名字，他就永遠逃不開那些罪孽。
可若是選擇放棄，放棄福格瑞姆的外表、身份、力量，甚至是腦海中的記憶.
那麼他又該是誰。
就在福格瑞姆進退兩難時。
「錚——」利劍出鞘的聲音響起。
福格瑞姆先是一愣，隨後近乎於本能的縮了一下脖子。
而這時，一柄劍身如烈火般赤紅的寶劍，被遞到了他的面前。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杜克爾繼續道，
「若你想要救贖，就拿起這柄劍，為我，為帝國，也是為你自己而戰。我不清楚無盡者將你放出，懷揣的是怎樣的目的，但無論他的真實意圖是什麼，這柄劍都足以將其斬斷。」
「並且你將成為贖罪者，永遠的行走在帝國的黑暗中。」
「我得到消息，法比烏斯最近出現在加拉格星系，他的實驗已經接近了尾聲，二十位克隆原體即將誕生。我要你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死死的盯住他，直到二十位克隆原體順利誕生後，你必須立刻將他徹底殺死。」
「至於第二個選擇——我贈與你一顆富饒的星球，你捨棄屬於福格瑞姆的一切，名字，身份，力量等等並且餘生你都要生活在那裡，你的生活將會非常優越，無憂無慮。這是我能為你做的全部，如果你選擇這一條，此生都不能再離開那個世界。要牢記這點，我不希望手中的劍染上兄弟的血。」
福格瑞姆陷入了沉思。
他思索了許久，整個房間都沉寂在詭異的安靜中。
過了許久後，福格瑞姆接過了向他遞來的寶劍。
赤紅的劍刃划過。
但這一劍卻並非攻擊杜克爾，而是他親手在自己臉上割開了一道駭人的傷痕。
劍刃落下，血流不止。
他的速度迅捷如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杜克爾本可以阻止，但他察覺到了福格瑞姆的決心。
他的臉血肉模糊，沒有了之前的完美。
「我選擇為他贖罪，但我.不是他。」
福格瑞姆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但卻不接受那個悲慘的命運。
杜克爾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知道，福格瑞姆不再執著於完美，這也是對方不再重蹈覆轍的誓言。
但從福格瑞姆親手毀掉自己面龐的時候開始，他也許才開始真正的向著完美前進。
完美，絕不流於表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