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張氏臉色難看地說道:「沒有你說的那麼糟糕吧?那怎麼也是大學畢業!」
易傳宗搖搖頭說道:「沒有那麼糟糕?我只能說比您想像的還要更糟糕。現在已經開始給年輕人機會了,老一輩的退下,年輕更有能力的上台。」
「到那個時候,十三年的時間,積累了十三年的年輕人都是成長起來的,不只是四九城,還有無數外地的人員過來都是優秀的人,您想想得有多少人?」
「單位裡面晉升您就是不理解,但是您見過幾個年紀輕輕的領導?他不可能突突升起來沒完。」
說到這裡,易傳宗看到賈張氏懷疑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說,看到過!
易傳宗的表情瞬間變得誇張起來,他不敢置信地說道:「賈大媽,您不會在說我那哥幾個?」
賈張氏微微低著頭擺擺手,嘴裡說道:「我沒那意思。」
「嘖!」
易傳宗嗤笑了一聲,隨後說道:「您沒那意思?合著您以為我在騙您呢?」
「這四五年抗戰結束,生活安定,人口的增長開始爆發,這應該能明白。從四五年到現在六三年是人口的爆發期,現在這些人大一點的是十八歲,但是這人總得長起來才能上班,那怎麼也得到再過兩三年大批的大學生才能畢業。」
「我那幾個哥們小的只有二十三歲了,你以為人家和咱們家一樣八歲上學?人家都是六歲上學,四五歲娃娃的時候在大院裡面都有高知識分子的鄰居統一教學,小學四年,初高中六年,大學三年,各個都是大學生畢業,畢業的時候才十九歲。」
「咱們不說別人,那倆上有道疤的前陣子來過幾次,這您應該是見過的。家庭背景也不跟您講,免得您以為人家是靠關係。要是還在部隊裡面,他短期十年內也用不著關係。」
「一般大學畢業是行政二十三級,轉正是二十二級,相當於四級辦事員,工資四十八。」
「他黃埔軍校畢業,一進入部隊就是副連長,在學校的時候表現出色是上尉軍銜。他一進部隊行政等級十九級,工資是八十,完成兩次任務就晉升連長了。在部隊裡面這底子不說升到將軍,最後一個大校是跑不了的。要是敢拼那就不用說了,他臉上那道疤就是炸彈給炸的,一個炸巧了這人也就沒了。」
「不懂事的時候開始學習,高知識份子教導學習習慣,最嚴格的家教,最好的軍校畢業,人家畢業的年紀棒梗就是能讀大學,他也只是拿了一份通知書。後面別人拼了四年,帶著軍功回來,在這還缺少人材的時候,人家就是衝著頂上的位置努力。棒梗就算是進了單位,他這輩子的目標就是人家現在的位置。」
賈張氏被說得啞口無言,自己孩子怎麼樣,還是多少有點數的。
只要不被讚揚,本身就是一種普通。
她一直就沒想著拿太好的孩子跟棒梗比,也沒有太高地期望。
只要不比周圍的人看著笨就行了,別人也不會說叨什麼,最多老師因為棒梗在學校調皮找過來。
易傳宗臉色平靜地說道:「越是上面的人就越少,越是下面的人就越多,也就會越擠。前面十三年的人都是有文化的,普通人能夠爬到正科就算是好的,但是位置有限,下面必然壓著十三年的人才。」
「您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這裡可是四九城,越是有知識的就越是想過來,也有隻有那些有些本事的才好開介紹信,開了介紹信這邊單位總得有人要,同樣是大學畢業還有幾年的工作經驗,您說棒梗有什麼優勢能夠在單位裡面待著?」
「您現在看著大學生是被到處的搶,都希望自己單位裡面多一些有潛力的年輕人。但是十三年後情況變了,中低層的年輕人全是大學生,要麼就是中專生,高中生都弱點,他們已經不想再讓人和他們進行競爭了,單位也飽和了。排隊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哪裡輪得到他?他連進都進不去。」
「別說機關單位了,就是普通的崗位,咱們這四九城運轉的好好的,您說什麼地方還缺人吧?現在您隨便去個單位,類似工廠、供銷社、百貨大樓、火車站,您能見到幾個年紀大的?他現在在那裡干,十年後還在那裡干!總不能趕人走,讓他幹嘛去?」
「機關單位進不去,就是普通的單位裡面也十分緊張,誰是傻子?那些上過大學的在這十三年裡將好的工作都挑完了,都知道挑著有前途,有體面的工作干。」
「那些學習不好的人更多,他們總得有條活路找個工作謀生存,那些工作可不需要多高的學歷,在城裡就是髒點累點不比村子裡面掙工分強?棒梗到時候讀著大學可能都想提前回來,再晚一點,那真就什麼工作都沒有了。」
「你想吃苦,想受累,沒有!都是肩膀扛著腦袋,都有兩隻手,在城裡只能吃閒飯!」
秦淮茹已經聽明白了事情地嚴重性,這可是事關他兒子的前途,結果鬧到最後變成一個吃閒飯的!
吃閒飯,現在四九城裡面不養閒人,要不然非得被人給說叨死。
就是別人不說,但是最起碼得生活,沒有工作怎麼掙錢?沒有工作怎麼結婚?
她兩隻胳膊不由緊緊抱著易傳宗的腰,她一個女人哪裡想得了那麼遠,她現在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辦。
易傳宗輕撫著秦淮茹地後背做安慰,看著賈張氏說道:「都知道工廠好,公家重視這個。您可能覺得淮茹在工廠通訊部待了那麼久,總得有幾個認識的人吧?現在工廠裡面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您覺得他進入工廠好進嗎?到那時候我可以告訴您,完全沒戲。」
「第三軋鋼廠有多少年您應該知道,在舊社會就有了,這機械是有使用年數的,二十年過去總不能原地踏步,這機械也已經不先進了,因為現在的產能還能算的上是巔峰時期,這才對外招人。」
「第三軋鋼廠主冶煉!那麼大的設備不像是灶子上面的一口鍋,隨便拿出來放一個別的就行,到了那時候第三軋鋼廠就步入晚期了,冶煉不行後面沒鐵幹什麼活?」
「那時候淮茹四十一歲,她嘴巧點懂事會拉關係,應該能漲漲工資,這通訊員十級最低升個三級到七級能有四十一塊五。這麼大歲數她跟誰套瓷去?您又憑什麼指望遇到我這樣的人?淮茹到時候自己能夠保住工作就不錯。」
「棒梗要是頂工位進工廠,讓棒梗進去車間當學徒工?一個大學生,你讓他下車間估計有點不願意。要是提前繼承淮茹的工作,一個大學生在通訊室待著倒是體面點,那得虧多少錢?」
「通訊室可不像是在車間裡面,轉正就是三十三,他三年待下來二十七塊五,熬上近十年才有淮茹的工資。就是往少里算,一月就算是少著十塊錢,十年就是一千二。」
賈張氏聽得有些六神無主,兩隻手緊緊地在桌子上面攥著,手心裏面全是汗水。
易傳宗面無表情地說道:「您不想虧錢,其實您也沒法虧錢,因為淮茹不願意。淮茹可不只是棒梗,還有小當和槐花,甚至還有您內!」
「那時候兩個女孩也長大了,上學花錢不少,大姑娘生活費也不少,她們沒有父親,作為娘家人總得有個體面,家裡得有錢,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嫁了。棒梗不好找對象,她們一樣不好找對象,養成兩個二十四五歲的大姑娘很正常。」
「現在提倡自由戀愛,您總不能讓她嫁給吃閒飯的人。不說過得多好,總得能吃上口飯吧?棒梗要是大學生都是好的,好歹還有文化能排隊。您讓小當和槐花受窮、受苦、挨餓,您想想她們會不會走?您不是也不想回村子裡面?」
賈張氏的眼神很是彆扭,為什麼說不想要女孩子來著,養那麼大擦擦屁股走了,什麼東西不留下,什麼東西都得操心著,棒梗怎麼說還能還能留在家裡。
易傳宗瞥了一眼,多少有些明白賈張氏的想法,本來就是一個大媽,這可是吃過苦的人,還是重男輕女。
他理解,吃飯都難,養一個閨女能給家裡什麼?好的還知道回來看看,就怕到時候也變成大媽不管娘家。
「最怕的就是淮茹要是退了,她這工作沒讓棒梗去了,還被別人頂了。這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城裡不缺人,城裡放不下,老一輩都退了,別說是好工作,就是工作都找不到了。這時候不靠關係,不靠方法怎麼能行?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本來就自身難保還想著辭職,不頂你頂誰?」
「就算是接替了工作,他好好干,他還能幹幾年?第三軋鋼廠已經有二十多年的了,我大爺還在裡面當的學徒工呢!棒梗長大了就是十多年,再過二十年他到了三十歲,軋鋼廠裡面設備也快五十年了。」
「就算是設備沒有問題,這房子也快到槓了,嗡嗡嗡地一天天地震,那冶煉的地方溫度很高,能堅持五十年就不錯了。他干不上十五年的活工廠就停了,那時候他三十五歲多點,一家子人沒了工作,您那時候七十多歲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
「您看現在淮茹難,但是您最起碼身體好,槐花和小當還小,花錢也少。但您要是下去十幾年呢,您家裡肯定是到了最難的時候。」
「就是棒梗去當工人也就是十五年的混頭,這家裡有您有淮茹,他還有兩個妹妹,頂了母親的工位,他得支撐起這個家啊!橫不能自己跑了吧?他也跑不了,沒房子他跑哪裡去?別說分了,他租都租不到!最難的就是棒梗。」
「棒梗一上班,家裡您兩位吃飯,他一個大小伙子,家裡還有兩個大姑娘,五口成年人的飯量,您家不比三大爺家吃的少。棒梗找媳婦兒,小當槐花還得伺候找婆家,哪哪都是花錢的事情。他也就是到了三十多歲能攢幾年錢,後面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知道幹什麼呢。」
「再說,就您家裡的情況就決定了他沒法去繼承工位,誰掙錢不是掙?他一個男孩子,畢業都二十三歲了,連個正兒八經的工作都沒有,怎麼找媳婦兒?」
「運氣好,這年輕的找了條出路,好壞是個工作也能維持家裡。難完棒梗長大的十年,這就是二十多年過去了,那時就不看您攢多少錢了,您這錢大部分都已經花完了。」
「這時候您家裡鬆了口氣,淮茹一個月還能攢不少了,這兩千塊錢也就是四五年的功夫,攢夠了兩千像您這樣,正正好好淮茹五十五退休了,等著。運氣好,棒梗發展的不錯,能過得舒服點,那時候您比聾老太太還大,要啥沒有,您也不用考慮這些。」
「但是,我剛來說的這些您也就想想。您就是盼著孩子有出息,他也得有個出息的路子,最起碼他得有一方面的基礎讓您有個念想。他現在喜歡讀書,以後說不定能有個名堂。現在他喜歡唱歌,以後加入文工團也能發展一下。現在他喜歡動手,鉗工方面有些天賦也能保證工作。」
「事實上呢,棒梗的問題比您想得還嚴重,畢竟他學習是什麼樣您也知道,這大學生著實不好考,剛才咱們也只是一個您們期望的假設。」
「要是早些年下來頂替了淮茹的工位,那時候結婚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能有個工作在年輕人裡面肯定算是好的,就算家裡沒有老的掙錢,好歹以後有個保證。最多就是養著兩個大姑娘、您和淮茹,再加上一個媳婦兒,一兩個孩子,到時候一家七八口人,六個是成年人。」
「您這錢我估計有得攢,淮茹的錢也有得攢,什麼時候花不一定了……最多就是看著孫媳婦的臉色過日子,最怕的就是有個意外,真正難的時候還不到呢!」
賈張氏整個人就怔住了,合著現在才算是好日子,越熬越熬不出頭了,現在她還能幫著摻把手,以後連管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想同意易傳宗的話,但是思考一下也沒有什麼問題,現在就是年輕的上崗,哪裡還有太多的老人,等都十幾年以後這些年輕人可能就是壯年,要不就是中年,最起碼還剩十年能工作。
真要是一大批的年輕人開始搶著活干,到時候棒梗能幹什麼?她心裡一點想法都沒有,最多就是想著有個工位,實在不行就去接他媽的班,但是好像這班也不好接。
像是二大爺這種,現在工資八十四塊五,讓劉光天和劉光福去接班?腦子有病才會這樣干,少著近七十塊!一家人吃都能吃兩個月。
要不然二大爺怎麼那麼生氣呢,高技術工種絕對不會讓孩子繼承工位,退休之後減半還有四十塊呢,百分之三十都有二十多塊,這可是多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