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告訴他,您是誰爹
一進門。
二大爺臉色和煦的招呼著,「傳宗過來了,正好,孩子他媽剛把東西準備齊了。」
二大爺聲音輕緩,態度非常親善,一點都沒有著急的樣子。
易傳宗心中略微詫異,卻也能理解二大爺為什麼這幅樣子,最信任的大兒子要斷絕關係,這簡直是太殘酷了。
「我尋思這二大爺您比較守時,當時說的是六點,我就在外面溜達了一圈。」
正說著,二大媽走了進來,「沒事兒,沒事兒,過來了就行,今天我準備的早了點。」
易傳宗招呼了一聲,回頭就見二大媽手裡端著一盤滷製得顏色呈深褐色的醬肘子。
「嚯,二大爺,您這可真夠局器的,這貨整來可不容易。」
二大爺勉強笑了笑,這會兒恭維的話聽著也擋不住他心中的失落,這是他準備劉光奇回來的時候全家吃的,自然是廢了不少的力氣,但是這人沒有回來,他們哪裡還有心情吃。
「傳宗,來,過來坐,咱們等著就好了,一會兒就上齊了。」
易傳宗也沒拒絕,直接坐在了二大爺左側的方椅上面。
本來他是想拿兩瓶酒過來的,但是這邊發話了,什麼都不用帶!
「二大爺,其實您不用這麼客氣,您有什麼事兒,隨便招呼一聲,我要是能幫您,指定幫您。」
這麼客氣,那可就得好好想想了,就二大爺這種脾氣和顏悅色的請個小輩吃飯,當真是不容易。
現在這會兒,劉光奇可還沒有被分到別的地方,好幾年都不回來,二大爺能這麼請他,算是這個人能給出的最高待遇了。
二大爺笑著擺擺手,「這不能夠,傳宗你都是大人了,老婆有了,孩子也快了,這又是廠子裡面的新秀,你平時對你二大爺那麼客氣,我也不能怠慢了你。」
易傳宗咧著嘴笑著,二大爺還會恭維人了,大姑娘上架頭一回,知道這事兒多不容易,他這心裡就有多舒服。
最主要還是那句孩子也快了,他現在就盼著這個,上有老下有小這家才夠完整,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才算過日子。
「二大爺,您可別誇我了,您要再這麼說我就要飄了。」
二大爺伸手一擋,朝著劉光天抻了一下手,面色認真了很多。
「我這可沒有開玩笑,你就說我家這倆小子,比起你來差遠了。我之所以不讓光天進廠,就是怕進去了給我丟人,但凡有你的十分之一,能正常的轉正,那我也放心的找人安排他進去。」
易傳宗端著杯子喝了口水,這別人說自己孩子的話,聽聽就行了,這外人只能說點好聽的。
就是這劉光天的優點不太好找。
他清了清嗓子回了一句,「二大爺,我看光天身體還是挺壯實的,有您的幾分風采,要是和您一樣當鍛工,您好好教一教,興許能有點出息。」
二大爺轉頭看了劉光天一眼,見著那憨頭憨腦地模樣,他搖搖頭。
「這事兒不著急,先在外面干兩年活長長腦子,這工廠裡面的活都是需要技術的,他現在去指定不行,這事兒不簡單白費了功夫可不行。」
劉光天一臉泄氣的模樣,本來他還想著也進工廠的,說不定他還適合幹這個,甚至他還幻想著自己能和易傳宗一樣。
哪怕在工廠表現得不是多麼突出,這工資和待遇也比在外面強多了。
工廠就算是體力活,也指定比在碼頭一直卸貨來得輕鬆,一天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到點下班,還能在食堂吃飯,怎麼不比靠著麻袋啃窩窩頭強?
易傳宗默默點點頭表示理解,這進工廠不是開玩笑的,要是白費勁那真是花費不小。
這軋鋼廠,甚至所有工人的工作,都是需要以年輕的頂老一輩的活。
除非是這種高級工人,能認識上面的領導,這領導發話自然是能添上人。
要不就得像閻解放這種有些文化的人,工廠招工的時候進去的,畢竟現在著重發展這個東西,每年自然會有一定的名額,有點關係花點錢也能進去。
兩人隨口聊著,很快劉光福這小子也回來了,跟著劉光天一塊,兄弟倆背對著門坐著。
菜逐漸上齊,四菜各個有肉,一個湯裡面還放了兩個雞蛋,當真是盛情款待。
酒過三巡,這時候二大爺開始說正事兒了。
「傳宗啊,我也不怕你笑話,你也應該看到了,這過年那個小畜生沒回來。」
易傳宗默默點點頭也不言語,就是看著二大爺等後面的話。
「你認識他們單位的人,你說有沒有法子能讓他回來?」
二大爺低聲說了一句,顯然,這兒子氣歸氣,他還是想讓著人給回來。
主要是二大媽在床頭吹枕邊風,要是二大爺自己的話,指定不管劉光奇在外面的死活。
易傳宗微微皺眉,隨後輕聲道:「二大爺,其實您讓他回來的辦法很簡單,不過……」
二大爺豎著耳朵聽著,連忙問了一句,「不過什麼?」
易傳宗微微側目,看向旁邊劉光天和劉光福兄弟倆,如今這兄弟倆還在小口吃著菜呢。
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說有這倆人在這兒,咱們不是很方便說,二大爺和二大媽也看了過去。
劉光天和劉光福本來好好的聽著,冷不丁得就感覺三雙眼睛看了過來,兄弟倆訕笑道:「爹,娘,傳宗哥,這是怎麼了?」
二大爺心裡其實還是不待見兄弟倆,就是這陣子控制著脾氣,二大媽又關心這倆人,這才讓他們以為爸媽都變好了。
二大爺這會兒看明白易傳宗的意思,直接就開口趕人了,「你們兩個吃完就出去玩去,別在這耽誤事兒。」
劉光天和劉光福眼神一懵,隨後轉頭看向易傳宗的眼神中充滿了哀求,這人要把他們支走,準備跟他們爹說什麼?
二大爺見自己的話不好使,心裡特別惱火,在外人面前老是給他丟人,「愣著幹嘛?還不快滾!」
這兄弟倆見二大爺發火,那模樣似是要動手打人,這才連忙不迭地朝著外面跑去,臨走的時候露出一個溫順的眼神。
「傳宗,這回你能說了,這事兒跟這倆小子什麼關係?」
易傳宗眉梢皺了起來,輕聲道:「二大爺,有句話不怎麼好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二大媽聽後這心裡咯噔一聲,老兩口對視了一眼,二大爺皺著眉頭說道:「講,今天咱們爺倆敞開了聊,誰也不往心裡去。」
易傳宗微微點點頭,不往心裡去也就是聽聽,說起來還是得委婉點。
「說句實話,光奇哥比我都大,已經不像小孩子那麼跳脫了。在單位裡面那麼多年,要是有什麼想法恐怕也早就定了。再說,他已經結婚了。」
言外之意,劉光奇是個大人了,不會和小孩子一樣耍脾氣,要是有什麼想法也都是真的,如今分出去,已經算是分家了,二大爺管不到這個人。
二大爺一臉的沉默,這話他聽進去了,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經不住二大媽的叨念。
如今他都不知道該不該讓那小子回來,強行讓劉光奇回來,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二大爺轉頭看了一眼臉色陰鬱的二大媽,只能再次詢問道:「你說讓他回來的辦法很簡單?」
易傳宗輕輕點了一下頭,隨後平靜的說道:「您是他老子,想要拿捏他自然很簡單。」
「無論他在什麼單位,您只需要將他結婚時候發生的事兒說出去,您這親爹去他工作單位找領導反應一下,保證他在哪裡工作,最後都得被勸退。」
「當然,這事兒您不好直接去,您只要上門找劉光奇說一說,保准他屁顛屁顛的回來,就看您想不想讓他回來了。光天和光福跟他們大哥不對付,這事兒還是別讓兄弟倆知道的好,不然中間指定出岔子。」
二大爺抬眼看了一下易傳宗的臉色,他的心裡多少有點發怵。
那張略微發黑的臉上滿是淡漠,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滿是平靜,就好像是再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說的這話的內容是真狠,去單位說一說,別說領導看不看得下去,單單周圍的同事都得離著這人遠遠的。
這要是沒了工作,名聲再臭了,這人差不多就完了。
到時候別說他願不願意回來,沒了工作,房子被收回去,不回來只能和老婆睡大街,甚至都可能沒錢吃飯。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不過,他需要劉光奇這麼回來嗎?回來給他心裡添堵?回來讓院子裡面的人鬧笑話?
「傳宗,你……你這個辦法確實能讓他回來,但是我們這關係不就更僵硬了嗎?這有為我的初衷啊。」
易傳宗輕輕搖搖頭,二大爺還是不死心呢。
他輕聲問道:「二大爺,您是劉光奇他爹,二大媽,您是劉光奇的娘。劉光奇不可能在家裡還隱藏那麼深,他沒那個本事,一些隱晦的想法您二老可能不知道,但是這人什麼性格,您兩位指定是清楚地。」
「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太難了,尤其是這無病無災、無傷無痛、無悲無喜的平和時候,什麼事兒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哪來什麼覺悟?他那麼大的人了,這心裡的想法,咱麼指定改變不了。」
易傳宗眼見著二大媽和二大爺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他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今天您來找我什麼事兒,我之前也有想過。我認為,這根本不是劉光奇的問題,反而是劉光天和劉光福的問題。」
「您就是走了一個兒子,這家裡面可還有兩個呢!也就是這大兒子您二老廢了心力的培養,最終跑了,這心裡的落差是比較大。但是這倆小子,您平日子也沒少管教,留住這倆就行了。」
「至於那大兒子,那麼大人了,您還慣著他幹嘛?錢難掙,屎難吃,舒舒服服的讀過幾年書就以為自己了不得了,不知道您這邊的付出,還以為是自己努力得來的。」
「去了單位裡面翅膀就硬了?還想著不管您二老?做人要為自己的做的事情負責任!那麼多年您沒讓他受過難為,是時候給他長點記性了,教給他一個道理!告訴他,您是誰爹!」
「啪!」
二大爺一邊聽著,這眼睛不斷放大,這話說的知心啊!情不自禁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
前面完全是他們老兩口的心理過程,他們也是感覺這兒子回不來,心裡一直糾結萬分。
聽完這些話心裡就痛快了很多,他們就是投入的心力太多,這會兒才接受不了。
但要說心裡不氣,怎麼可能?二大媽氣的都暈過去了,二大爺也是氣得直想打人!後面那一句,『告訴他,您是誰爹!』
這就話太符合他的脾氣了,大了大了翅膀硬了,他們在這生悶氣,那小兔崽子在那兒過得舒舒服服的,確實得給他長點記性。
「傳宗,跟你喝酒聊天就是痛快!這事兒你給看得明白,我們就是這麼想的。來,咱們喝酒!」
易傳宗微笑著端起杯子,隨後一飲而盡,別說,這在人家的家裡喝酒,跟在自個兒家裡的感覺是有點不一樣。
「不過,傳宗啊……這光天和光福,應該沒什麼事兒吧?他們倆也敢跟他大哥學?」
二大爺說這話的有些氣弱,最信任的兒子都這樣,這倆平日子一直挨揍的孩子,他還真沒想過這倆人的問題。
如今一想,這倆兔崽子感覺比那個離家出走的劉光奇還要拉胯。
易傳宗微微沉吟,輕聲道:「說句不該說的,我感覺您這倆小子缺少一點悟性。」
聽人說自家孩子不好,二大爺一皺眉,隨後聲音略高地問道:「怎麼就缺點悟性了?」
易傳宗表情不變地說道:「他們沒有發現您這的良苦用心。」
「哦?」二大爺打起精神來,認真詢問,「怎麼說?」
易傳宗輕輕喝了一口茶,「您也跟我說過,您之前的時候差點當了領導,就是因為文化低點,這才失之交臂。」
「我懂什麼叫追悔莫及,我能理解您悔恨的心情,但是他們倆理解不了!他們不知道這是多麼心痛的事兒!所以您嚴厲管教的時候,希望他們上進點不要後悔,他們也不能理解。」
二大爺的臉色有些紅潤,他多少有些臊得慌,其實他動手打孩子的時候根本沒想那麼多,反正是跟著情緒走,如今找到正因了!
這完全詮釋了他當時打人的心情,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如今被人給說了出來,他這心裡是又激動,又暢快,知己啊!
「來,傳宗!咱們喝酒!」
二大媽在那邊笑吟吟的看著,她有好些年沒見二大爺這麼開心了,這會兒她多少也想明白了,這心裡也將劉光奇往下放了放。
易傳宗倒上兩杯酒,再次開口道:「其實我感覺您之前的教育方法就很好,棒打出孝子,那麼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指定是差不了。」
「還是他倆悟性低點,您有這領導威嚴的氣勢,這倆兄弟光看見嚴了,體會不到您的威勢,這心裡沒感覺,那自然是心裡不在乎,心裡記不住,這才屢教不改。」
「尤其是您對他們倆一放鬆,這兄弟倆可是真能給您闖禍。這不,我前些天帶朋友回家,這倆小子給我和朋友一人車輪子下面扔了個炮仗。」
「其實要是我自己也沒事,熱鬧熱鬧玩玩,我最多也就是扭扭這倆傢伙的耳朵。但是我那剛認識的朋友可不是咱們這邊的人,冷不丁給人家心裡弄了個不痛快,這眼力見兒就差了些。」
「要是一般朋友也就算了,也不是我吹噓,就人家那職責,咱們軋鋼廠廠長見了都得禮讓三分。」
二大爺聽完身子一抖,小聲問了一句,「職責?」
他這人雖然沒當上領導,但他還是非常關心國家大事的,前些年那麼大個部門都撤了,還是跟當官的有關,他自然也是記在心裡。
如今部門都沒有了,能夠幹得了這活的,那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易傳宗立馬點點頭表示肯定。
二大爺臉色一怒,喝道:「這倆兔崽子哪裡來的錢?還去買鞭炮?」
二大媽小聲地說了一句,「我給他們倆的,我不是尋思著光奇小時候都有炮仗放,就給了他們幾塊錢。」
眼見著二大爺要發火,易傳宗連忙說道:「二大爺,您別怪二大媽,其實,這事兒我看挺好的。」
二大爺這會兒對易傳宗很是信服,「傳宗,你快說說。」
易傳宗微微一笑說道:「二大媽就得表現得親善關心一些,這自古就有紅白臉的說法,從朝堂官員、商賈豪紳、監獄審問、市井砍價都算得上一妙招。」
「您這家裡,您唱紅臉,二大媽唱白臉,教育一下倆小子還不是輕鬆?不過這兄弟倆的悟性低點,想讓他們長進,您這邊動手的時候,還有二大媽護著的時候,都得跟他們講明白,說的通透一點。」
「光挨打他們記不住,怎麼樣才能不挨打他們指定記得清楚,我以前聽這倆兄弟喊,『我錯了,我錯了』,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錯在哪兒。」
「他們要是不理解您為什麼打他們,光平白無故的挨打,這心裡指定難受。現在在您手底下還好,他們指定是得憋著忍著,這要是出去了,指不定就跟他們那個大哥學。」
二大爺一聽易傳宗這話,內心瞬間警惕起來,真要是平白無故的光挨打,再有劉光奇這個大哥在先,很有可能也會跟劉光奇一樣!
二大媽則是有些猶豫,「這,不打他們不就好了?」
易傳宗立馬搖搖頭,「二大媽,您想簡單了。劉光奇也沒挨打,現在還不是成了難題?」
「這倆兄弟從小挨打,不是沒有原因的,但凡能讓二大爺省心一些,指定也能少挨幾頓,挨了那麼多年都沒有長進,這指定是需要教育。」
「再說,他們現在的大哥出去了,您這邊不打人了。他們倆指不定認為您是想著他們以後回來,這才不打他們的。他們現在這年紀叛逆不說,他們說不定還認為您二老勢利。」
「其實,您這是在教他們做人,打他們是希望他們長進,為了他們成事兒。至於回來不回來的問題,這是禮節,這是做人的基礎。」
「我跟二大爺說收拾劉光奇,補一補以前的教育是一方面,殺雞給猴看也是一方面。人在做,天在看,因果輪迴,都是自找的。離開您兩位還想過得好?」
「您和二大爺給了他們生命,二大爺撐著這個家二十多年,二大爺就是這個家裡的天,管教孩子那不是天經地義?」
「啪!」
二大爺猛地一拍桌子,臉色漲紅的說道:「傳宗說的對!老子就是他們的天,現在就想造反,我還沒老呢!」語氣稍微平和了一點,「老婆子,晚上咱們好好想想怎麼管剩下的這倆崽子,也治一治外面那個畜生,這狗東西敢跟老子叫板,他還嫩了點。」
「傳宗,今天多虧了讓你來講明白,要不然我們兩口子還一直琢磨不透呢。咱們不說這些晦氣的事兒了,來,喝酒!」
易傳宗笑吟吟地應道:「好。」
他也不是為了教訓劉光奇和劉光天這倆人,其實主要是為了給自己孩子創造一個和諧友善的環境。
至於劇中二大爺和婁曉娥的仇怨,這一世完全沒影的事兒,他老丈人都準備不負韶華換個地方繼續發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