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止歇,二人四目相對,楊過微微一笑,稱讚道:「琴音獨具風韻,想不到公主在音律一道,竟還有這般造詣,當真擔得起『才貌雙全』這四字。」
五公主聞言,臉上並沒有被讚譽過後的喜悅之色,反而神情落寞道:「我倒是希望,這四個字從來便與我毫不相干。」
「……不知公主可願聽在下一曲?」
楊過方才受她的琴聲吸引,聽後雖有些感同身受,默哀其傷,但也因此,化解了自身不少戾氣,於是禮尚往來,便想還了她一個心愿。
五公主目光略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不禁莞爾笑道:「願洗耳恭聽!」
正待她要起身之際,楊過卻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支玉簫來。
五公主見狀,便又坐了下來。
楊過雙目微闔,當心中的情緒醞釀到位後,一曲婉轉輕揚的簫聲便自整個庭院中響起。
五公主方聽這高昂的簫聲一起,眼中便閃過一道異彩,她忍不住闔上雙眼,細細感受著耳邊簫聲曲調的變化。
在一曲美妙音符的勾勒下,她的眼中好似浮現出了一片山川田園般的場景,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大宋的公主,也不是金人的奴隸,而是一個尋常山野間,再平常不過的採茶女。
梯田下,是一眾正在插秧勞作的鄉民,她一邊採摘著茶樹上的新鮮嫩芽,一邊忍不住的向下望去,其中一個模糊的身影隨之映入眼帘,在她的意識里,對方是她最親近之人。
一天勞作過後,回到家中,夫妻二人看著桌上的粗茶淡飯,雖然只有一個肉菜,但他們也吃得十分開心。
腦海中莫名出現的記憶中顯現,二人自成婚以來,夫妻之間便和和睦睦,相敬相愛;這時,眼前的場景一陣變換,她與對方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是一對乖巧懂事的兒女,家庭美滿。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再次變換,兩個孩子已經長大,皆有了自己的家庭,日子過的平淡且又充實,她與丈夫覺得十分滿足,依舊相敬如賓。
時光荏苒,兒生子,子為孫,看到承歡膝下的兒孫,她的心中再無遺憾,直至壽終正寢,眼前的一切才歸於平靜,到最後只剩下一片黑暗。
好似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當五公主再次睜開眼時,竟有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待看清了眼前的場景後,她眼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的簌簌而下。
原來一切,都只是她的夢罷了!
現在的她,依然是那位落難的公主,依然身處敵國,所遭受的一切悲慘經歷,也根本從未改變。
正當這時,簫聲也緊跟著戛然而止。
只見楊過的臉色略顯蒼白,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細汗出來。<p>
顯然維持著五公主的幻境,讓他消耗極大,尤其是為了讓對方做一個好夢,楊過甚至連各中細節都描繪的惟妙惟肖,哪怕是那些村民,山中的景象,都宛如身臨其境一般,若是楊過再利用跗骨白玉簫給對方下一個禁制,不讓五公主醒來的話,她甚至能一直存在於那個幻境之中,直至死去。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關於幻境中,丈夫這一角色,楊過則是換上了自己的臉,畢竟他也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麼樣的人,若是換上別人的臉,他在描繪各種場景時,也會覺得有些彆扭,所以就改換自己這張俊臉,一勞永逸了。
說起來,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這樣操作了,當初在救郭芙時,他以簫聲控制趙敏和金輪法王等人時,也在趙敏夢中,把她心上人的模樣換成了自己的臉。
雖然不知道趙敏是不是因為這樣,才對自己情有獨鍾,但他也懶得去深究了。
見五公主美人落淚,楊過一時不知所以,急忙走上前查看。
聽聞腳步聲,五公主抬起頭來,被淚水模糊的視線里,楊過的模樣依稀照入她的眼中,還未徹底從幻境中走出來的五公主,一把將他抱住,哭得更加傷心了。
楊過倒是沒有狠心將對方推開,畢竟又不是沒抱過,何況在幻境中的虛假世界裡,該做過的也都做過了,連對方都不害羞,那他也沒什麼好彆扭的。
輕撫著懷中之人的香背,此時此刻,漸漸能明白對方心情的楊過,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不知五公主傷心的哭了多久,就靠在他懷裡,累的睡了過去。
楊過將她環腰抱起,輕聲慢步的回到房中,將其安置好後,才退出了房門。
這時,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給了對方一個虛假的夢境,是真的幫她完成了一個心愿,還是給了她一個永遠也不存在的希望後,將要面對的殘酷世界?
有時候,對於一個身處絕地的人來說,一個不可能的希望,遠要比絕地本身,更讓人絕望。
就像是被困在沙漠中的人,渴望著能遇到一片綠洲時,當綠洲出現在眼前,他拼命向著綠洲奔去,用儘自己全身力氣到達後,卻發現只是自己的幻覺,那時的絕望,哪怕是意志再堅定的人,也會面臨崩潰吧!
想到這,楊過又趕忙回到了房中,緊接著哪也沒去的守在五公主床邊。
他還沒問出浣衣院的位置,要是五公主一醒來,忽然心態崩了,選擇自殺的話,那他真是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本來,楊過打算將對方帶回府中後,就用跗骨白玉簫將其控制,讓她在無意識的前提下說出浣衣院的位置,這樣也不怕對方暴露,但與之接觸下來後,楊過卻越來越同情她的遭遇,不願再將對方當成一個傀儡般的肆意擺弄。
「我這算是好心辦壞事了嗎?」
看著眉宇間布滿愁思,睡得卻異常香甜的五公主,楊過不由得開始自我反省。
……
與此同時,一個身軀佝僂,眼睛卻顯得清澈明亮的老嫗正走在中都繁華的街市上,看著四處搜尋的士兵,她忍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
「昨晚之人到底是誰?就憑那完顏亮,絕不會有這麼高的武功……可惡,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先救出五公主才行!」
老嫗目光微微閃爍,見一對士兵向自己走來,她連忙退至道旁,見那些士兵不是來找自己的後,急忙向前行出幾步,轉入一個拐角,消失不見。